我直起身子，猛地轉過頭去。雖然隻有兩個字，但卻讓我倒吸了一口氣。他――我的艾德――就在那裏，他那熟悉的身影正邁著大步出現在小路上，身上穿著他的毛邊短褲和T恤衫。他看上去皮膚黝黑，而且很健康，和今天早上沒有任何區別，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很難相信這是他在上一次撞車身亡時的模樣。他是如此――有活力。而這一次，他還活著。我看著他朝我走來，雙腿止不住地顫抖；他衝我微微一笑，我便立刻朝他飛奔而去，差點把他撞倒。我伸出雙臂一把摟住他的脖子，抱著他不放，眼淚與他的汗水交織在一起。我發誓將永不放手。“嘿！這是怎麼了？出什麼事了？”他沉悶的聲音從我的頭發裏傳出來，但我並沒有鬆手。我緊緊地抱住他，呼吸著他的味道，感受他肌膚的溫度傳遞到我的身上，感受他的心髒在胸膛裏跳動。我真不敢相信，在過去的幾天、幾周和幾年裏發生的一切之後，在我經曆了千山萬水之後，我終於成功了。我救了他。終於，我抽出身來。艾德神情嚴肅，臉上寫滿了疑惑。我用手背擦了一把臉，抽了抽鼻子。我看上去一定很邋遢。“抱歉！”他疑惑地歪著腦袋，“發生什麼事了，柔伊？今天早上你不想讓我出門。我才離開了幾個小時，現在你卻表現得像幾年沒見過我一樣。我有些蒙了。”我聳了聳肩。“我隻是很想你。”這個回答很牽強，可我別無他法。“你確定嗎？”我默默地點了點頭，又抽了抽鼻子。他一言不發地打量了我一會兒，在他的注視下，我的臉頰變得發燙。終於，他似乎打消了疑慮。“我全身都在冒汗。咱們回家吧！”他朝著車的方向走去，與我擦身而過的時候，他輕輕地捧起我的下巴，使我不禁渾身顫抖，“你確定你沒事嗎？”“我沒事。真的。”我的聲音聽起來很尖厲，但我希望他沒有留意，“好了，咱們走吧！”回去的路上很安靜，隻有隱約從收音機裏傳出的沙沙聲飄蕩在我們中間。我心頭壓著千言萬語要對艾德講，可我卻不知該從何說起。於是我回想起我重新經曆的那些日子，回想起那些我嚐試改變的一切。到目前為止，事情似乎沒有任何變化，我隻能認為一切都是為了今天做準備。這正是我需要改變的一天。我瞥了一眼鍾，下午三點整。上一次，艾德這個時候已經死了。我把握住了拯救艾德的機會。我成功了。一個冷戰傳遍我的全身，我讓心緒平複下來。陽光透過風擋玻璃照射進來，使我滿頭大汗，我竭力控製我顫抖的雙手。終於，我們停在了公寓門口。當我們穿過涼爽的走廊時，我竭力讓自己表現得像平常一樣，我深吸了一口氣。“我要洗個澡。你想先洗嗎？”艾德點點頭，“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身上髒兮兮的。”他向我伸出那雙灰撲撲的手，指甲裏嵌滿了泥巴。我點點頭。“謝謝，親愛的！待會兒見。”說完他在我的鼻尖上親了一下，隨即走向浴室，他一邊走一邊脫衣服。不一會兒，我聽見艾德擰開淋浴器後噴水的聲音，我的身體終於放鬆下來。我忽然感覺自己仿佛快要暈過去似的，於是我坐在沙發上，把頭往後靠，長噓了一口氣。我拚命眨眼睛，忍住淚水，隨即閉上雙眼，突然間，一陣強烈的倦意向我襲來。“嘿！”耳邊艾德的聲音把我嚇了一跳，我噌地坐了起來。他已經穿戴整齊，由於剛洗完澡，頭發依然濕漉漉的，水珠沿著他的脖子滑下來，彙聚在他的鎖骨上。我想象著用舌頭把它們舔去。他親吻我的雙唇，又笑了笑，“回到家我很高興。”“我也是。”“你工作上有什麼好消息呢？”我早已經忘得一幹二淨，“噢，對。我得到了一份新的合約，就是之前我一直在做的那份。奧利芙想讓我負責，所以――嗯，這意味著工作量會更大。”“真是個好消息。我早知道你能做到。你的腦瓜子非常靈活。”我微微一笑。“你看起來似乎不太高興。”“我高興。隻不過――抱歉，腦子裏千頭萬緒。”“說出來聽聽？”我搖搖頭，“不，沒什麼。隻是工作上的東西。”“好吧。”艾德聳了聳肩，準備起身。突然間，我靈光一閃，似乎有件事值得一提，因為我現在知道這能扭轉當前的局麵。我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我覺得我們不應該再做試管授精了。”艾德停了下來，身體向後靠，“什麼？”“我想我們必須停止做這件事。它把我們的生活毀得夠多了。與其失去你，我情願不要孩子，隻和你在一起。也該停止了。”“噢！”艾德看了我一眼，隨即低頭看著地板，“這一切來得好突然。”“我已經考慮有一段時間了。”艾德點點頭，“我懂了。所以這就是你今天這麼古怪的原因吧？”我很高興他會這樣想。他轉過身麵對著我，“我必須說我很吃驚，柔伊。我是說，呃，在過去的好幾年裏，這是你一直心心念念的事呀。”我聳了聳肩，“我知道，確實是這樣。但是它把一切都毀了，艾德，我隻是覺得差不多該結束了。我已經受夠了。”“噢！”他再一次說道。他盯著壁爐看了幾分鍾，我在想他是否會說點別的什麼。然後，他轉頭看著我，“柔伊，我必須對你坦白：我很高興你說出了這句話。我的意思是，我很想和你生一個孩子，想到我們倆一輩子都不會有兒女承歡膝下，我很心痛。不過你說得對，這件事不能再繼續下去。它讓我們之間產生了隔閡，而我不能失去你。可是，你真的下定決心了嗎？我的意思是，我知道你現在非常肯定這一點，但是你真的覺得這個決定會讓你今後都快樂嗎？一輩子隻有我們兩個人相依為命。”我點點頭，“我知道你在擔心以後每當我看見其他人帶著孩子的時候我會責怪你，或者心存怨恨，也許某種程度上我會是這樣。我會希望自己也有個孩子，可是如果我們一次次嚐試，一次次失敗，我又會希望早該停止這一切，希望沒有失去你。我……”我停下來拭去臉上的淚水，“我不能再失去你了，艾德。”他並不理解這句話的意義所在，但這卻無關緊要。艾德搖了搖頭，驚訝地看著我，“柔伊，我感覺如釋重負。”“我也是。”他伸出一隻手摩挲著我的臉。我意識到我的連衣裙已經被淚水浸濕，緊緊地貼在我的大腿上。“好了，親愛的，別哭。這是個很好的決定。”“我知道，”我抽著鼻子說道，“我知道很好。我隻是……”我停了下來，讓他填補這片空白。我的眼淚一半是為拯救艾德而流，另一半是為失去那個我不曾擁有過的孩子而流。突然從生子帶來的恐懼中解脫出來，我不由得倍感欣慰，淚如雨下。多年以來，這是我第一次感覺到無拘無束。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的淚水終於平息下來，艾德和我肩並肩地坐在沙發上。他握住我的手，抬起我的下巴，與我四目相對。“也許這個時間不太恰當，但我不在乎。我們去床上好嗎？”我們已經有好幾個月沒有同床共枕了，欲望使我渾身顫抖。我忽然意識到我正拚命地抓著他的手。“好的。”我輕聲說道。艾德默默地站了起來，我緊隨其後，他牽著我的手走進臥室。那張象征著我們的關係重修於好的雙人床正等著我們。艾德溫柔地脫掉我的連衣裙，我身上隻剩下底褲和胸罩。他把他的T恤衫撩過頭頂，褪去短褲，張開雙臂，迎接我走入他的懷裏。我幾乎一下子撲了過去，他雙手溫柔地撫摩著我的後背、我的肩膀、我的脖子和我的臉。他的愛撫充滿激情，卻又那麼溫柔。我把他抓得更緊了，仰起頭親吻他。當我們倒在床上，汗涔涔而又發燙的四肢交疊在一起的時候，我完全迷失在這一瞬間。艾德壓在我身上，親吻我，緊接著進入我的身體，整個世界變得妙不可言。後來，當我們相擁著躺在床上的時候，我忍不住在想一切到底發生了多大改變。上一次的今天是我人生中最黑暗的一天，我最終來到艾德的床邊，麵對的卻是他冰冷的屍體。然而這一次，我被他摟在懷裏，感覺自己是全世界最幸運的女人。艾德在我旁邊坐了起來，用胳膊支撐身體，低頭看著我。“我想這值得慶祝一番。”說完，他眨了眨眼睛。“你說得對。”“今晚咱們應該慶祝慶祝。”我翻了個白眼，笑著說道：“為了喝酒找各種理由。”“沒錯。”他讓自己坐了起來。“呃，如果你這麼渴望，我們何不去馬斯韋爾山的那家溫馨的小酒吧呢？”“酒吧？光喝紅酒可不成，柔伊。我們要喝香檳！”“是嗎？現在？呃，如果你堅持的話……”“是的。”“好吧。但是再陪我在這裏待一會兒吧，行嗎？”“那就來吧。”他笑了笑，躺在我身邊。傍晚的陽光透過窗戶照進來，我望著一道亮光緩緩地劃過天花板，仍然與早些時候一樣灼熱。時間嘀嗒而過，日子仍在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