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發搬東西的小太監離開,我開始仔細打量畫兒裏的人——眉似遠山,目如星月,和小周後有七分相似,卻比小周後更美。

而且,畫中人眉目間的英挺倔強、雙眸中的靈動聰慧,卻是小周後所沒有的。

如果小周後可以用傾城美人來形容的話,那麼大周後,我隻能想到一個詞——風華絕代。%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這樣一個絕代佳人,卻如此命薄,隻活了29歲。

我心裏一酸。

李煜為了她,曾跳井以殉,還是小周後伴他走過了那段艱難的歲月……

可是現在怎樣呢?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我輕歎一聲,吟道。

“珠碎眼前珍,花雕世外春,未銷心裏恨,又失掌中身。玉笥猶殘藥,香奩已染塵。前哀將後感,無淚可沾巾。”殿外忽然有人低吟。

我回頭。

月光下,李煜月白的袍子,將臉色映得慘白。

我忙出來欠身請安。李煜卻似並未看見我,兀自走到殿前,竟席地坐在台階上。

“陛下,夜涼,小心身子。”我低呼。

李煜擺了擺手,示意我並排坐下。

此刻的他,和剛才碧落宮裏那個書生意氣、風華正茂的帝王多麼不同。我忽然發覺眼前這個人,不再是什麼南唐的帝王。他隻不過是個孤獨的男人。

月華下,落寞的重瞳似乎昭示著在他心底,有個洞,沒有人能填滿——小周後也不能。

——“薔兒,我的娥皇,是你回來了嗎?隻有你會這樣勸我,她們……”回想起那夜李煜失態的言語,我不禁回首看向殿內的倩影。他把我錯看成大周後,然而我們的眉眼並不十分相似。他,真的太想念她了。

我鼻子一酸,淚水潸然而下。

上天是不公平的,已經奪走了他最珍愛的周後,以後還要奪走他的江山、他的尊嚴。

為什麼?

為什麼?!

“怎麼哭了?把你遷來這裏,委屈嗎?”李煜看著我,似又恢複了鎮定。

“陛下——您若不是皇帝——多好。”我有些語無倫次。

李煜眼裏浮起一絲淚光,被月光一映,閃閃的,但很快就恢複了平靜。他沒有說話。

月光就這樣靜靜灑我們兩人身上,如夢似幻,讓我覺得一切都是那麼不真實。

良久,他忽然開口:“朕雖貴為一國之君,但有太多事情,朕也無法左右。”

“有的,陛下,至少有一件事,您可以。”我激動得口不擇言。

“逝者已逝,您至少可以——憐惜眼前人——”李煜吃驚地看著我,挑著眉,靜靜等我把話說完。

“好好善待皇後。”畢竟,她將陪他走完人生最痛苦的最後一段歲月。

聽完這一句,李煜重瞳一閃,逼視著我:“難道我對她不好?”

我心裏陡然一顫,雖然他眼中盡是落寞,卻仍凜凜透著君臨天下的威勢。

“好,也不好。”我艱難地說,“貴為國母,她可以呼風喚雨,您也對她千依百順。但是,您——不愛她。否則,您又怎會在七夕之夜出現在這裏?”我狠心說完,閉上眼睛,等待著暴風雨的來臨。

然而,一切平靜——

我睜開眼,看見李煜正靜靜的流淚。

無聲的淚,沒有隱忍和躲閃,也沒有抽咽和嚎啕。

淚,就這樣靜靜流著——一代詞帝的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