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昌二十一年,秋。
朝廷中一道聖旨傳出,聖上要大賞老臣。先前受到打壓的黃旭華和聶瀚瀾都得到了善待,官複原職。而蕭長贇升任尚書令,秩正二品,同時賞賜百畝良田,糧米綢緞數不勝數。一時蕭家風光無限。
蕭長贇與聖上年歲相仿,當年聖上登基,蕭家鼎力相助,立下了汗馬功勞。他又曾經多次平定戰亂,戰功赫赫。年老時能得此回報,世人也不足為奇。但朝堂中總有人為了各種利益,彈劾他“心有異動”、“功高震主”,挑逗著帝王原本就多疑的心思。
聖上雖居九五至尊,握著無上大權,卻又如臨高山之巔,有著很強的危機感。所謂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蕭長贇已經成為皇帝皇權發揮的障礙,變成了一個多餘的人。
更別提如今帝王身邊有無數心懷鬼胎的兄弟,如寧王、漢王趙王等,還有一直不肯服輸蠢蠢欲動的同胞幼弟楚王。上有偏愛幼子的老太後,下有明爭暗鬥企圖奪權的成年皇子;內有位極人臣頗有聲望的蕭家聶家,外有北漠、南疆等地國家的虎視眈眈。樁樁件件,都讓日益衰老的帝王心力憔悴,疑心越來越重。
蕭明軻和蕭明庭都知道,父親明升暗降,手中已經沒有什麼實權。實際上,蕭家已經成為皇帝的眼中釘肉中刺。蕭長贇也明白這個道理。皇上此舉,為的是架空他的權力,試探他的態度。
此番賞賜的餘熱還未過去三五天,宣州楚王突然暴亂。等到兵部急報傳到金陵時,以宣州為中心周圍的甘州、池州、太平州,這三州太守已經全部投誠楚王。如今楚王舉兵從東南一帶一路向金陵殺來,已經兵臨原州城下了。
沒想到當初蔣軼信裏隨口提的東西,竟然一語成緘。
沒想到,接著又是一道聖旨降臨蕭家。蕭明庭被招入宮中,封為正五品定遠將軍,奉旨前去平定楚王叛亂。
所謂大家族的風光無限,表麵上深受聖上恩寵,滿門權貴,大約就如此時的蕭家吧。
蕭明庭將要出征的消息才傳出來,謝家就立馬點頭,不再糾結於蕭明庭替妓女贖身這件事,直接把婚書送了過來。
看樣子,聖上並沒有想收拾蕭家。蕭長贇雖然沒了實權,可他的兒子依舊得到了帝王的重用。蕭明庭又是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謝家若是能傍上蕭家,也算是高攀了。
蕭謝兩家的婚事,最終定了下來。
轉眼秋意漸濃,菊花正盛。
蕭家的後院裏一片靜謐,廊下幾個小丫頭正在掃院子裏的落葉,一掃帚一掃帚穩穩地掃過去,讓人聽著心就靜下來了。
屋內馮氏才吃過早飯,正在吃茶。聽著丫鬟秋霞溫聲彙報道:“雖然這幾日三爺忙著出兵的事情,但抽空還是會過去看看柳續姑娘的。”
“留宿了?”
秋霞揣測了一下馮氏的神情,還是略有些不好意思的如實回答:“留了。”
馮氏了然,點了點頭。施施然放下茶杯,聽得簾子外有小丫頭細聲細語的說:“太太,柳續姑娘來了。”
“讓她進來吧。”她話音剛落,便聽得簾子悉悉索索一陣輕響。很快阿續緩緩走了進來,行禮問安:“奴婢給太太請安。”
馮氏斜眼瞧她麵若桃花滿含春色,眉眼間全是嫵媚嬌羞。微微低頭時脖間露出一點紅痕來,心裏更加確定了自己的猜想。
於是她溫和一笑:“起來吧。”
“謝太太。”阿續恭敬起身。
“這幾日我事情多顧不上過問你。”馮氏笑問:“可住的習慣?”
阿續連忙說道:“多謝太太惦記,奴婢一切都好。”
馮氏看她一臉溫順恭敬,謙卑謹慎。又想到她雖然是老太太的遠親,卻從沒有攀過什麼親戚。自從進府,幾乎沒有生過什麼事,是個知道分寸的人。一時心裏長鬆一口氣。
馮氏又打量她一眼,看阿續眉眼間有幾分鄭鶴峰的模樣。馮氏恍然間記起了許多少年時的往事來。她一時感慨,盯著香爐裏嫋嫋散開的香煙輕聲問道:“你平日都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