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淘漿糊”閃亮登場(1 / 2)

“淘漿糊”閃亮登場

在“不要太××噢”之後,上海近來又流行起一個新詞:“淘漿糊”。

比起“不要太××噢”起來,“淘漿糊”的際遇似乎要好得多。當初,“不要太××噢”的表達法已經在一部分市民(主要是青年)的口頭上操練得相當嫻熟時,大多數的文化人對此還木而之。(,音gǔ,蒙蔽義。上海人形容一個人麻木、反應遲鈍,為“木”“木而之”,“”音念如guò,音近義似。上海辭書出版社1986年版《簡明吳方言詞典》中作“木覺覺”,“木知木覺”,“木而覺之”,引評彈與吳歌的文字腳本為據。可能因為因為吳語中,“覺”有時也念作guò,如在“覺著”中。但這樣寫,從字麵上看不太好理解,如“木而覺之”,“覺”則更是取相反的意義。考慮到吳方言中保留有許多古漢語詞彙,所以我主張用“”字。)得風氣之先的寧波人,首先在杉杉西服的電視廣告中亮出了“不要太瀟灑”這樣的廣告語,但當時我看了覺得莫名其妙。有這樣感受的還不是我一個。直到一年半載之後,上海作協到浙江諸暨去辦筆會,我才從同行的一位女詩人口中,了解到這是一句新的流行語。那位女詩人是從她十八九歲女兒那裏學來的。至此,我才恍然大悟“不要太瀟灑”的真實意思是“非常瀟灑”,而不是從字麵上理解的提醒你不要過分瀟灑。與我一起醒悟的上海作家為數不少,約占全團人數的八成以上。那次受啟蒙以後,回到上海,留意觀察,發現這樣的句式正在一點點蔓延開來,終於進入正人君子的社交場合。一如流感,叫免疫力較強的人士也染上了,方稱得上真正的流感。同時發現,那條“不要太瀟灑”的廣告語有個致命的缺點,就是漏了一個語氣助詞“噢”與一個感歎號,少了這兩樣,便失去了這種句式的神髓,就怪不得人們一上來“不要太糊塗噢”。而且,即使到了自己也情不自禁脫口而出的“不要太××噢”幾下,文化人的心底裏還是將此視為俗話俚語,覺得它不登大雅之堂,絕不會讓它在正宗的報告與學術文章中出現。

“淘漿糊”似乎就幸運得多了。才在口頭上流傳不久,就有人在報上發表文章,由這句話生發出一番感想。跟著就有報社記者找上門來,要我談談對“淘漿糊”的看法。這無疑是將了我一軍。因為我在這方麵往往比較遲鈍,要到一半以上的上海人都在說這話了,我才有所聽聞。當時我才從報上知道有這一說,沒有意識到它已是新的流行詞,更沒有想過它背後豐富的文化涵義。但承蒙記者小姐那麼看得起,專程上門來采訪請教,把我儼然當個對上海文化現象素有研究的學者對待,我也不能叫她太失望了,否則我的高深形象就難以維持。於是,我就跟她一起“淘漿糊”。我先從她那裏了解到“淘漿糊”的種種運用,原來它跟“幫幫忙”一樣,也是一個應用範圍極其廣泛,涵義非常繁雜的詞。譬如你稱讚某人最近幹得不錯,他笑著說:“淘漿糊、淘漿糊”,那麼這就是自謙,含義和“還湊合”、“混混日子”差不多。假如你說某人是在“淘漿糊”,語氣中還帶有些忿然,那麼你就是在指斥他不盡責,甚至還有點“混水摸魚”的味道。倘若你笑嘻嘻地說誰“淘漿糊”,不管此人與你有沒有直接關係,這句話便成了善意的調侃,乃至褒揚(稱讚這個人靈活,會辦事,善於調節人際關係等)。而如果你惡狠狠地說要跟誰“淘漿糊”,那就意味著你要跟誰過不去,給他暗地裏搗亂。還有無可奈何地說“淘漿糊”,那就表明自己人微言輕,能力有限,或有心沒膽,隻能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鍾。因此說“淘漿糊”一說絕對是口頭用語,進不了書麵,因為它需要表情、語氣等加以配合,這是書麵語之所短。聽她一番介紹,我心裏便有了底。我是上海人,自信對新流行的上海話語很快便能心領神會。這次亦然,我馬上顯得胸有成竹地對“淘漿糊”一詞發表意見。首先,我認為“淘漿糊”應寫作“淘”而不是寫作“搗”(報上的文章寫作“搗漿糊”)。“淘”有加水攪拌的意思,如“淘米”、“淘金”。《辭海》中將“淘”字解釋為“用水衝洗,汰除雜質”,其實並不盡然。淘米與淘金,都不是光用水衝洗一下便能汰除雜質,少不了要用手或器物翻攪拌動。而“搗”字的原初義是用棍棒的一端撞擊,如搗衣、搗米、搗藥,義同“舂”,隻有用在“搗亂”一詞中才有了“攪擾”的引申義。在口頭上說時,都念“淘”,寫時作“搗”,可能是受“搗亂”的影響。考察“淘漿糊”一詞的來曆,我認為是源於民間土法做漿糊的方法。我們小時候都見過,祖母用個長柄鋼精勺子,盛點麵粉,加點水,擱在煤爐上,拿根筷子慢慢地攪拌,麵漿越來越稠,卟卟地冒氣泡,一會兒漿糊就製成了,可以用來糊布做鞋襯。這個製作過程,過去叫做“扌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