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的喪命之旅。要動手,必須先知道各方的底,比起前朝欲孽和鹽政,士林無疑最好接近。他之所以讓涴兒去打探消息,打得就是進入江南士林的主意。
轉眼就是詩會的日子。
唐飛青大儒、顧泊之名士,兩者的影響力不可小視;加上湊熱鬧的吳縣學正孫橋白,江南的學子奔走相告幾近瘋魔。這是一次千載難逢的機會,這絕對是一次揚名立萬的機會。
詩會放在吳縣有名的離湖邊,那裏有山有水,風光秀麗。
蕭素清到的時候詩會已經開始,隻見湖邊小亭裏隻端坐著八個形貌各異穿著袍子的男子,而剩下的人則都繞著亭子席地而坐。若不知道這是在開詩會,蕭素清會以為是某個邪教在非法傳教。他是故意遲到的,為的就是一鳴驚人。讀書人是什麼東西,他最了解不過。文人相輕,就算你水平和他差不多,他也不一定認為你比他強。江南士子是整個大慶最心高氣傲的一群讀書人,那融入他們成為他們黨派的一份子,不是光有文采就行的,要各方麵都比他們強。儀態,舉止,人品,文采,缺一不可。如果不是唐飛青此次正巧舉辦詩會,蕭素清說不定會動用內密司搞出一個詩會。
在這個沒有魏晉風骨的架空朝代,蕭素清相信沒有人比他更了解一個真名士應該是什麼樣的。放蕩形骸,是墮落麼?不是,是自在!衣冠不整,是有辱斯文麼?不是,是灑脫!該哭就哭,該笑就笑,想罵就罵,想走就走,大口喝酒,大聲吟詩。真名士,自風流。
蕭素清掃視一周,發現席地而坐的眾人沒有一個人表示出對自己現狀的不滿意。他勾起一個笑,甩著袖子,大步走向亭子。
參加詩會的眾人驚呆了。唐飛青舉辦詩會不是第一次,早就有約定俗成的慣例,隻有眾人都認可的學子名流才能坐在亭子中間,其餘眾人不過旁觀爾。若是在詩會在做出好詩,則可進去一坐。哪裏會有人像蕭素清這樣,大大咧咧不管不顧的就走了過去。簡直猖狂!眾人不由自主盯著他看,等著他被趕出來,落個身敗名裂。
但事情要是真的發展到這個地步,那麼蕭素清就不是蕭素清了。眾人的視線都集中在他的身上,他卻毫不緊張。他的臉上依舊帶著淡淡的笑意,緩步走向亭子,清風吹起他的袍子,莫名就有了幾分仙風道骨之感。直到他走進亭子,對著坐在那裏的八人行禮,眾人才回過神來。
隻聽他說:“學生蕭言,見過各位。”
亭子裏的一人看著眼前身長玉立自稱是蕭言的人,笑了。蕭素清,好友,好久不見。
此人是誰?沒錯,他就是言子平。熙和對蕭素清知之甚深,但他畢竟要坐鎮翼州。而除他之外,最適合的人就隻有言子平。因此,在確定蕭素清人真在江南之後,他就決定將言子平派去江南。
這兩個曾經的知己,到了最後卻因為立場的不同而要鬥個你死我活。
遠在京城的小皇帝和坐鎮翼州的熙和都不知道,他們兩個的決定是多麼的錯誤。他們讓蕭素清和言子平對上的這件事,最後將他們兩個又一次攪合在了一起。
蕭素清扮演的蕭言在這場詩會後名震江南,沒有人會忘記他當著眾人之麵走進象征著江南文人最高圈子的亭子,當眾作了一首詩之後又飄然遠處的身影。“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這兩句詩伴隨著蕭言這個名字在一夜間家喻戶曉。此前沒有人聽過他的名字,也沒有和他有個深交。但這之後,拜訪的帖子和詩會的邀請卻絡繹不絕。
這些日子以來涴兒收帖子收的手都軟了,但蕭素清卻絲毫沒有表露出想出去的意思。涴兒不明白他的心思,暗地裏咕噥了好幾次。裝B這種高技術的東西,古人是不會明白的。蕭素清靜靜的等待著,他不著急。小皇帝並沒有要求他三個月內就解決江南,他有的是時間。他要等到外麵的眾人都將他忘記之後,再震撼他們一次。這樣,他們才會真正的記住蕭言這個名字。這樣,他才能進入江南士林的最高圈子。
但事情的發展並沒有入他預料的那樣,他閉門謝客的第七天,一個不速之客的到來徹底打亂了他的計劃。來的人不是別人,正是言子平,頂著顧泊之的名字和外表的言子平。
涴兒畢竟不過十二,沒見過多少世麵。因此,言子平一上門,他就誠惶誠恐的將人迎了進來,完全忘記要告知蕭素清。
客人已經進了門,蕭素清還能怎麼辦?外麵的江南才子正都盯著他呢。要是他把言子平趕出去,不出半天,他辛苦營造出來的就會被恃才傲物所替代。
蕭素清不想前功盡棄,因此他在小院裏接待了自己的這位友人。他沒有問他是怎麼認出自己的,正如言子平沒有問他。他們是如此的熟悉彼此,以至於隻要聽到聲音就能馬上將對方認出。言子平在離湖邊認出了他,他何嚐不是在那裏認出了言子平。
“沒想到會在這裏見到子平。”自涴兒將言子平請進來之後,這是蕭素清說的第一句話。他說的平平淡淡,言子平卻露出一個苦笑。他們相對坐在樹下,蕭素清點起了熏香:“今年未見子平竟成了顧泊之,顧先生了。”
“素清不也成了蕭言?何必訝異?不知素清今日以何待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