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孩仿佛沒有聽見他出聲,慢吞吞的放下一個破茬的粗瓷碗,從桶裏舀出些稀得像水似的米粥,倒在碗中。展驥心中大急,從木欄間隙中伸手出去,抓住了那男孩的手臂,大聲道:“我問你話呢,快回答我!”

那男孩掙紮了幾下,他年幼力弱,展驥又習過武藝,哪裏掙脫得開?男孩猛地低頭咬上展驥的手,用力之大,好像要把他的肉生生扯下。展驥隻覺一陣奇痛,大叫一聲,用力甩開男孩,低頭一看,手背上血肉模糊,被這一口咬得著實厲害,痛得險些便要流出淚來。

男孩摔倒在地上,伸出舌頭舔去了唇上的血,咧嘴露出一口白牙,亂發下那一雙大眼睛,黑得似不見底,定定的盯著展驥。

展驥心中一震,男孩的神情活象一隻被逼入絕境的小狼,危險卻又讓人忍不住覺得可憐。他放低聲音,道:“對不起,我力氣大,抓痛你了。”男孩垂下眼,一聲不吭的爬起來,脫起木桶準備離開。

展驥好不容易看見個人,哪裏願意讓他就這麼走掉,卻又不敢再動手,怕嚇跑了他,隻得小心翼翼的說:“我叫展驥,你叫什麼名字?被抓來這裏多久了?你明天還來送飯麼?”

男孩看了他一眼,歪著頭想了想,突然問:“你為什麼不哭?”男孩的聲音清脆,吐字卻不甚清楚,好像不太經常開口說話。

展驥一愣,看看自己流血的手,挺挺胸,道:“這點小傷麼,又不是很痛,男子漢流血不流淚,我才不哭。”其實他的手仍在一抽一抽的劇痛著,他這樣說,是不願在這個男孩前示弱。

男孩搖搖頭,又想了想,慢慢說:“他們都哭,你卻不,你和他們不一樣。”展驥這才知道男孩在說什麼,他咬咬牙,低聲道:“哭有什麼用,還不如留著力氣逃走。我不哭,我要逃離這裏,回家去!”

男孩眨眨眼,輕輕說:“他們都在哭,沒人能逃走,就算能離開這裏,也永遠都不能回家。”說完,男孩拖著那有他半個身子高的木桶,緩緩向下一個牢房走去。

展驥呆呆的望著他的背影,正琢磨著男孩莫名其妙的話是什麼意思,卻見男孩回過頭來,漆黑的大眼睛透過亂發望著展驥,靜靜說:“我叫小雜種。”

小雜種,那男孩說自己叫小雜種,展驥撓撓頭,哪有人名字會叫小雜種的,可是看他的樣子,又不像是在說笑。展驥對小雜種充滿好奇,那孩子衣衫襤褸,瘦骨嶙峋,應該不是與賊人一夥,可如果小雜種也是被抓來的,為什麼卻能在牢房外走動。

第二天,男孩又來送飯,展驥聽到聲響,連忙湊到木欄邊,微笑道:“你來送飯了,真早啊。”小雜種麵無表情的看了他一眼,徑直從他牢房前走了過去。展驥連聲價的喚他:“喂,你別走啊,跟我說會兒話!喂,你別走,你還沒給我飯呢!”

叫了半天,小雜種也沒理他,展驥垂頭喪氣的坐下,這才覺得腹如雷鳴,他不禁有點後悔,早知應該在小雜種給他放了飯之後再開口說話的。

過了一會,男孩拖著木桶回來了,展驥等他盛完了粥,把碗捧在懷裏後,才小心翼翼的問:“你吃飯了沒有?”男孩搖搖頭,看看木桶,說:“已經沒了。”

展驥愣了愣,原來男孩隻能吃他們剩下的,心裏難受了一下,說:“我們一起吃這碗吧。”他把碗從木欄間隙中推出去,咽了口口水,說:“我不太餓,你先吃吧。”

男孩看著展驥,大眼睛漸漸濡濕,垂下頭坐在地上,捧起碗慢慢喝起來。展驥雖然餓得頭昏眼花,看著小雜種喝粥,卻覺得很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