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想視她作親人的長輩,那個自己的愛人最愛的人……

不知是什麼東西在身體內轟然倒塌,瓦解土崩,殘垣斷壁,一片灰蒙蒙霧霾,方宇眼前隻有無盡的黑暗,巨大的黑洞將他吸進去,眩暈著無法呼吸。

祁建林終於又等到了方宇的動作,方宇看著他的目光都空洞而些微渙散,也不知道能不能聽到問他的話,他隻好又重複了一遍:“你怎麼了?是不是哪不舒服?”其實看他的臉色就知道。

方宇還是聽到了,他隻是搖頭,沒有說話。

祁建林見他失魂的樣子心裏不忍起來,可是回頭又看了眼病房內的妻子與兒子,終於狠下了心腸:“你不是要祁亮親口對你說嗎?我去叫他出來。”

聽到祁亮的時候,方宇的眼睛又亮了一下,也隻是極短暫的一下。

祁建林走進病房,方宇才扒著窗台艱難的站起來,心口下刀戳斧砍一樣的疼,他側蜷著身子倚在窗口,隻能從一個極傾斜的角度望到房內的人。

祁建林走進病房,徑直走到祁亮身邊,和他說了什麼,祁亮抬頭看了一眼父親,突然病床上的江英蘭抓住他的手,祁亮忙彎下`身去安慰母親,待江英蘭又閉上眼睛,祁亮才回過身來,對父親輕輕搖了搖頭。

方宇再看不清裏麵的人影,眼前水霧迷漫,薄薄一層,已咫尺天涯。

方宇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了醫院,也不知自己是如何的遊蕩又進了這間大廳,他盡量集中精神仔細的打量了一周,已經有一個穿著製服的女人走上前來:“先生,你想辦什麼業務?”

方宇似有點印象,好像是一間辦理航空業務的郵政網點。

“我定票。到JN”

女人將他帶到窗口前,熱忱的問道:“什麼時間?”

“現在,越快越好。”

女人略帶詫異的看了他一眼。

方宇卻扶著窗口前的座椅彎下腰去,即使折成九十度的身體也無法支撐,他抓著扶手蹲了下去。

“先生……”女人的話還沒問出口,就看到蹲在地上的人,抬手緊緊捂住了嘴,身體繃得細細的顫動。她忙好心的遞過紙巾,方宇也不客氣,接過,抹淨掌心和唇邊的黯紅。

女人吃驚的向後退了一步,說:“先生,您這樣不適合坐飛機,還是先去醫院吧。”

這次,腹內沒有因為嘔吐而平靜下去,方宇死死壓住裏麵的翻騰,搖晃著站了起來,歉意道:“對不起。”他步出大門,站在台階上,看著腳下左右搖晃著的步階,竟然不知道該落腳在哪兒。一輛出租車停在麵前,方宇用力閉了下眼睛,勉強邁出腳步,僅四級步階,方宇歪倒的時候正好倚住車身,他嗬笑了一聲,沒想到還剩了一些運氣。

方宇坐在後座,不知道該去哪,在司機問的時候,機械的說出賓館的名字,就抱臂蜷在一側,體內的劇痛擴散著,漫上胸腔,他忍不住嗆咳一聲,唇上又濺上溫熱,方宇指尖滑過嘴唇,是一道更鮮明的紅色,盯了幾秒鍾,他抬手直接用袖子蹭去唇跡的所有腥甜。

“昕昕……”方宇要將所有的力氣都集中到拿著電話的左手上,手機還是在他臉側不住的抖動。

“哥?”

“嗯,媽呢?”

“在房裏歇著,這兩天不舒服。”

方宇好想聽聽母親的聲音。“媽她……”

“哥,你過年那天和媽說什麼了?”

“嗯?”他的聲音越來越小。

“那天打過電話她就說不舒服,是不是你們說什麼了?”

“哦。”母親還是聽到了祁亮,她還是厭惡他的,厭惡他的這種生活,這種生命。“沒說什麼。我……”方宇哽住,他深吸了口氣,卻疼得滾下豆大的汗珠:“我對不起爸媽,哥也對不起你……下輩子,如果還是一家人……絕不再讓你們傷心……昕昕,好好照顧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