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說來話長。”我感到一絲為難,當年發生的事情,是我們都不願意回首。算起來,距今要二十年了。那是我們響應上山下鄉的號召,從五湖四海來到了長白山林場,我是江南人,躍進是北京人,共有十二個十來歲的青年人,同林場的工作人員一道,有五年的時間,我們耗在那片林海雪原之中。
但是張太太盛情難卻,我隻好講了幾件趣事,包括我和國昌伐木時遇到黑瞎子,躺在地上裝死屍,以及夏天到溪流和沼澤地裏捉魚和蝦蟹,隨便扔個石塊,都可以砸暈一條魚。
張太太聽得哈哈大笑。
顯然,孩子更對我們的故事感興趣,也對,這對一個美國成長的孩子,應該是天方夜譚了。
“那魚媽媽沒有了自己的孩子,一定很傷心吧。”孩子突然發問道,眼睛裏似乎有些傷感。
“小琳,那些魚都是孤兒,沒有媽媽的。”張太太摸著兒子的頭安慰道。
門邊響起了開鎖的聲音,我回頭一看,正是張國昌,拿著公事包,穿著一件藏青色呢大衣。
“嘉木。”他外套也沒脫,就趕了上來。
“國昌,好久不見了。”我們擁抱了一下。
“整整二十年了,我還在想,你這個小鬼死到哪裏去了,當年你說去美國留學,就杳無音信了。把我們好想。”
“我們……”我詫異道,“你和其他人都還有聯係?”
“當然了,差不多我們三年一小聚,五年一大聚,大家各奔東西,今年的12月24號,就是我們長白山林場72年青年伐木隊成立二十年的日子,我都聯係好了,就差一個你,所以我的任務,就是到美國來找你這個石沉海底的人物。”
“找我?”我一臉狐疑,“美國上千萬華人,你怎麼找我?”
“這還不容易,我這兩個月在美國度假,你小子當年說到美國學會計,我就托我的一個美國朋友,讓他弄一件財務的小案子,準能把你這個華人第一會計師找到的。”
原來,我幫尼克爾森先生做假賬,是落進了設好的一個圈套,更令我想不到的是,這隻是未來幾個月內的諸多圈套中的第一個而已。
我衝著他胸口打了一拳道:“你這個老隊長還是這麼滑頭,直接找我不就行了。”
“那可不行,我怎麼能夠紆尊降貴呢。我們十二個人,就像耶穌的十二門徒,聚在一起,就能讓主降臨。”
“慢著,你不是入黨了嗎?怎麼改信上帝了?”我打斷了他的話。
“入黨?老子當年回城轉業後,被人說我拿回扣,就被關了兩年,開除黨籍了。”他仰著脖子躺在沙發上,說道,“現在呀,有錢就是爺,誰還管你信什麼,我隻信財神爺,對不對,珊珊。”
張太太點頭勉強一笑。
國昌回頭衝著東北方的角落裏努了努嘴道:“呶,那裏我還供著關帝爺呢,保佑我財運亨通。”
“你這宗教信的,所有的全讓你一個人包了。”我打趣道。
“可別這麼說,佛教我就不怎麼信,因為佛教不讓娶老婆。我可舍不得我如花似玉的珊珊讓別人娶走了。”
“嘉木,你別見笑,他就是這樣,老不正經了。”
我們又把話題岔回到二十年的聚會上,國昌又介紹了其他人的情況,果然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我是這群人裏唯一一個出國留學的,本指望有個大好前程,現在看來,可就我混的最差了,他們不是做了老板,就是成了官員。
國昌說下個月的聚會要我一定要參加,並且要起誓。
“向關帝爺起誓,還是主耶穌?”我故作鎮定問道。
“向我的良心吧。”國昌笑道。
“得了吧,你還有良心,你的良心早被狗吃了,否則你也發不了財。”正在看電視的張太太扭過頭來補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