窩在書房良久的顧淮今天終於出門了,身著一身簡單的粗布長衫,也沒帶之前的大陣仗,隻有一個牽馬的跛腳老卒。
雖然未有侍衛開道,但馬車上印著的顧字可不是假的,看守城門的小卒自然不敢為難,朝那牽馬的跛腳老卒陪著笑作了一個揖,跛腳老卒雖然為顧相牽馬,但卻平易近人得很,當下便笑著點頭回禮。
這一笑可讓這小卒心跳慢了半拍,親娘咧,顧相的身邊人對俺笑了哎!此情此景頓時讓他豪氣叢生,驅趕一旁百姓的力道也溫柔了許多。
雖說現在長安陰雲詭譎,且顧淮正處在風波中心,但是這城門看守雖然也是住在長安,但是距離皇城的距離恐怕得以千丈算,他們不懂那些大人物之間的手筋和算計,隻要顧相還在位一天,那他就是權傾天下的右相。
出了城門到了寬闊的官道上,老許跳上車轅,一甩韁繩,拉車的兩匹老馬甩動著四蹄小跑起來,一路上偶有行人或官兵朝馬車投來好奇的目光,但看到這顧字之後卻是反應各不相同,如遭蛇蠍者有之,怔怔凝望者有之,更有外地趕來的窮酸書生直接納頭便拜,感激顧相給他們讀書人開了一扇從龍之門。
走了短短八裏路,卻見了八千眾生相。
在老許精湛的騎術下,過了約莫一個多時辰,馬車終於在一片碧綠璀璨連綿不絕的竹海麵前停下。
顧淮掀開車簾,在老許的攙扶下走下馬車,整理了一下衣衫便朝竹海內走去。老許彎腰,在車轅下拔出兩口金背大刀,愛惜地撫摸了兩下後便把其綁縛在後背之上,一瘸一拐地緊隨顧淮其後。
一邊欣賞著這竹林內的碧綠風景,顧淮一邊笑問道:“這兩口金背大刀,我可是為你留了十六年喲,想不到你還真有再背起來的這一天。”
老許咧嘴笑了笑,道:“顧大哥,我先前之所以留在詔獄不出來,一是我知道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還不如不看這些醃臢場麵,免得心裏難受。二是我知道阿暝需要有人在詔獄裏,別人我都不放心,隻有我親自來,才能保證此事不出紕漏,這些年我一直沒與你聯係,也沒給阿暝點破我的身份,但是每年阿暝到詔獄來,看著他越長越高,看著他藏秀於懷,聽著他叫我一聲許叔叔,我心裏很高興,之前跟顧大哥說過,我是貪狼座命不宜婚娶,阿暝就是我半個兒子。可是現在有人連我這半個兒子的命都想要,那老許,就得重新拾起這兩口金背大刀,和他們講講道理了。”
顧淮感歎一聲,但隨即又欣慰一笑,邊走邊說道:“老許啊,要說我們這些老兄弟中,我現在覺得你是最聰明的,名利場也是修羅場,這事兒啊,平頭老百姓他都知道,但是攤到自己身上,事兒,就不是這麼個事兒了。還是你老許有大聰明,一開始就離這風波遠遠的,任你風浪再大,與我又有半文錢關係?老哥在這點上就不如你嘍,年輕的時候呢,想著名揚天下,想著光宗耀祖。嗨,你別笑,誰還沒年輕過不是,再老一些,漸漸就覺得那些榮華富貴錦繡文章沒甚的意思,但是老許你也知道,公門裏麵修行,那可是進來難出去也難啊,我身後有這麼多人看著,身邊有這麼多人圍著?哪能我說停就停啊,顧家是艘大船,但是大船他掉頭也難啊,稍微一個轉彎,這巨大的撕扯力,就有可能讓我顧家萬劫不複啊。所以我也就順著大家的意思走下去,順便呢,給天下的讀書人,給百姓,給大乾,偶爾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兒。”
老許摘了一片青翠的竹葉含在嘴裏,興致勃勃問道:“那現在呢,顧大哥,現在你又盼著啥?”
顧淮微微一怔腳步慢了半拍,但隨即又馬上恢複正常,笑道:“我盼著阿暝趕快回來,給我生幾個大胖孫子哎。東陵一字並肩王商酌的閨女,我顧家的海蟬,還有烏衣巷那裏麵那大夫,哪個不是人中龍鳳?做我顧家兒媳婦,不虧不虧。哎老許,我突然想起一事兒,烏衣巷的密影數天都沒回來了,我想應該不是出意外,估摸著是那丫頭聽見信兒出去找阿暝去了,你別看這丫頭平常不溫不火小家碧玉的,但其實骨子裏啊,倔著呢。老許,回去你提醒我一下,多派點諜子出去,現在正是關鍵時刻,陳靖祁的虎賁像惡狼一樣撒在長安外麵,我怕上官那丫頭,再出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