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巫和好奇的少年,他似乎可以看見少年的眼睛,那裏麵是一片天空般明朗的蔚藍……但隨即一塊殘破的石碑跳進他的腦海,被大雪覆蓋的墓園圖景重回眼前;那塊古老的,因為風化和上麵生長的青苔以至於幾乎看不清名字的石碑上,名字下方三角形的記號卻依舊清晰。

鄧布利多稍稍裹緊了蓋在身上的毛毯。他並不覺得冷。事實上,巴希達·巴沙特的起居室非常溫暖,而且就在他的身側,壁爐裏火焰熊熊燃燒著,木炭不時發出劈啪的爆裂聲——在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可能是十幾分鍾裏,它構成了起居室裏唯一的聲響。

最後,鄧布利多伸出手,從茶幾上的托盤中拿起一隻茶杯——他記得黑發綠眸的青年在裏麵加了兩塊方糖。他喝了一口,驚訝也不驚訝地,發現哈利·佩弗利爾在茶杯上麵施放了一個保溫的咒語。這份意外的溫暖舒適讓他一時忘記了通常的禮儀,因而聽到茶水吸入口中、衝下喉嚨發出的一連串大響。

霍格沃茲的校長,銀發藍眸的巫師露出苦笑。

“我曾經夢想過這個,”他聽到身邊一聲輕輕的歎息,但隨即蓋勒特·格林德沃的聲音恢複了平穩沉靜。鄧布利多並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動作又一次停頓,就像之前在母親和妹妹的墓碑前看到那隻花環的時候一樣。

“我曾經夢想過這個,阿不思。”蓋勒特·格林德沃重複了一次,“在我們實現了偉大的目標,建立起一個強大、穩定、完美的巫師統治的世界之後,可以像現在這樣,一起躺在壁爐前的躺椅上,享用和醫師們製定的健康作息表背道而馳的額外加餐。配合協作、同醫師們的鬥智鬥勇將是我們暮年生活的最大樂趣;而從他們那裏爭取到任何一個額外的糖球,或是一口超過劑量的甜酒,都會帶給我們和得到整個魔法世界一樣巨大的成就感和快樂。”

鄧布利多感覺到喉頭發緊,他將杯子湊到嘴邊,喝了一大口,“你從沒有告訴過我……蓋勒特,從來沒有。”

“因為那時候我為我自己感到愚蠢和可笑,在那樣意氣風發、少年輕狂的時代,卻有一個應該屬於真正的老人的夢想。”

蓋勒特·格林德沃淡淡地笑一笑,鄧布利多聽到笑聲中由衷的自嘲。“而在我親手毀掉我們攜手並進的可能之後,阿不思,我為依然無法拋棄這種夢想、更允許自己始終抱持這種奢望感到羞恥——有些錯誤是無法被原諒的,不是嗎?阿利安娜,我所有真正罪惡的開端,我用了將近一個世紀的時間才敢於正視這一點。”

鄧布利多霍然抬頭,目光直直迎上那雙平靜注視自己的藍色眼眸:“但……那是我們共同的錯誤。在那個時候,我們一度以為——”

他用力吸一口氣,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又像是放下了某些壓抑心頭多年的重擔,“如果它是所有真正罪惡的開端,蓋勒特……我必然是共犯。”

***

“……所以,這是一場有關回憶和共犯關係的對話?”

黑發綠眸的青年注視著倚靠在窗前的年長者。他維持這個姿勢已經很長時間,自從他們在門口目送鄧布利多幻影移形離開然後返回到起居室,蓋勒特·格林德沃就一直站在窗邊,凝視窗外紛揚的落雪。

“巴希達……其實並不知情?”

“你是老狄休斯之外,唯一知道全部內情的人——為這個歡呼吧!但是在這之後別忘了為後天的返程做準備——巴希達的狀況……或許應該讓她最後回到慕尼黑。”

對年長者明顯帶有調侃意味的說法聳一聳肩,哈利·格林德沃·佩弗利爾隨即因為他後麵的話微微挑起眉,“後天?我以為你至少會在英國呆一個月。”他頓一頓,“而且,後天下午有霍格沃茲的開學典禮。”

“作為霍格沃茲的客座教師,你沒有合約規定的義務,必須出現在這一天晚餐時間的教師席。”轉過頭,藍眸裏透露出一絲狡黠的笑意,“但作為德姆斯特朗校董會聯名特邀的督學,我有必要盡快了解這所已經變得相當陌生……因此富於挑戰性的學校。”

心頭一陣強烈的震動,哈利·佩弗利爾走近年長者,“蓋勒特,我不知道你已經接受——我真的很抱歉,這並不是我想讓你麵對的……”

“卻是我有意承擔的。”蓋勒特·格林德沃露出微笑。他伸出手,扶在黑發青年的肩頭。“‘珍寶在何處,心就在何處’——格林德沃是我永遠的珍寶,為了它,我願意交付一切。”

他轉過頭,凝視窗外紛揚的大雪,街道上被徹底彌蓋的、曾經有人走過的痕跡。

“而且,哈利,我想這會是有趣的經曆,用另一種方式和阿不思·鄧布利多一較高低。”

*注*

巴希達·巴沙特:著名魔法史專家,著有《魔法史》。在戈德裏克山穀居住多年。她是鄧布利多的母親,坎德拉·鄧布利多在戈德裏克山穀村莊中唯一一個說得上話的朋友。她和鄧布利多一家的友誼維持了很多年。

蓋勒特·格林德沃是巴希達·巴沙特的侄孫。當他從德姆斯特朗退學之後,到英國的姑婆家暫住(眉毛設定這是老狄休斯安排好的)。而就是在這個時間,剛剛從霍格沃茲畢業、回家料理母親後事的阿不思·鄧布利多與他相識、相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