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賽又經常把二三年級的學長打得趴趴的,再加上一些男同學叫小校工偷偷地塞些"不通不通"的信給我,你說我美不美呢?那時真叫快樂!晴天騎著全校僅有的一匹學生鐵馬,咻咻地淩越過走路回家的同學,任黑裙子被風鼓動得啪啦啦響,引來他們羨慕的眼光。雨天就披著父親的軍用鬥篷型大雨衣,拖拖曳曳甩甩抖抖地走路上學,"涮、涮、涮",一步一出聲,假想自己是"紅袍美劍客",連下巴都蹺著長的。
鄉下孩子情竇開得早,在學校裏常能在樹皮上、教室牆上、花園假山上,看到刻劃的女生的名字,當然我的名字也在"群芳譜"上。我隻覺得好奇、好玩,還不真明白那是怎麼一回事。有一天早上,我又在飛車往學校趕,粗壯的木麻黃樹幹後邊忽然閃出一個人來,我的心乒當當一陣跳!是那個給過我幾封信,老愛衝著我笑的甲班男生。他一手扶著書包,一邊觀規矩矩象是向校長請安似的朝我鞠了個躬,說:"李同學早。"我從來跟人說話都是劈劈叭叭連名帶姓地叫,這下楞在一邊,趕緊煞車,跳了下來,也頗禮貌地行了個禮,說:"範同學早。"他露著一口白牙,問:"你每天都這麼晚啊?"我羞紅了臉,說不出話來,隻咬著唇,一個勁看他童軍褲下伸出來的長腿。他前張張後望望,口袋裏掏出一封信來塞在我手上。我嚇得直打科,捏著信騎了車就跑。他在後邊喊:"李同學,明天早一點到校好不好?"我沒敢說話也沒敢點頭,但是回家沒忘記跟媽媽說:"以後要早些到校,老師罵人了啦!"
第二天,沒等媽媽喊我,六點三十就已經上路了。屋外霧氣朦朦,小巷街裏還有著點點紅黃色的燈火,車騎在往學校的公路上,視野是白花花一片,涼沁沁的微風撲撲地貼拂著我的臉頰,田裏的綠禾在滾滾的霧氣中湧動著,一聲聲吱喳的鳥叫喚得我真想大聲朗唱出歌來!隻是太早了,神經!這麼早到學校幹什麼呢?
"李同學早。"
嚇我一大跳!白霧裏那個鞠躬的人黑發上全是濕落落的!我的心又開始乒當當!當然,還是未忘淑女應有的禮貌,也回了他一句"範同學早"。
以後又說了些什麼,二十來年後的今天實在不複記憶。但是我記得在那之後,我經常都享受到清晨霧氣裏的那分沁人!也經常是第一個到教室,向小校工拿鑰匙開門,開所有玻璃窗的人。
後來呢?你想知道後來嗎?後來,那個"範同學"給我寫了五年的信,從初一寫到我讀高二。你說,他是不是一個可愛的人?什麼?再後來?沒有再後來了,真的!
春山過客
時間走在家與辦公室間的車程中。
沉色的樓宇,灰方的路,浮著暗塵的都市人臉。
馬達聲,電話鈴響,上司平直不帶半絲起伏的官腔。
縱然至夜晚,也逃不脫電視機中各種人造的音響!
合攏文件,擲下筆,我不能安穩地居於現代的城中。我的生肖非龍非馬。我原是一株綠色的植物,我要陽光、空氣和鮮潔的水,我得回歸山中。
是的,我得回歸山中,尤其是在這樣的春日裏。
山是青翠,山也是虛無、縹緲。
可憐的城裏人,得擠過一程又一程的車路,才得近山。
真山沒有階梯,真山沒有柏油和水泥的路。頑皮躺臥的小圓石子,將山與樹、草間,團團攏攏地寫出一條小徑。曲曲的、斜斜的,猶如不聽話四處遊走的小溪流,一忽兒向西瞧瞧遠雲,一忽兒向右聽聽鳥鳴。路中沒有輪痕,隻間有前次雨後泥濘中留下的人兒狗兒的腳印。這是誰人的足力,走出的完美小徑?這小徑又向何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