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段(3 / 3)

雨洗我發,雨搖我裳。雨衣布的夾克不畏水,但牛仔褲的褲管卻隨著球鞋盡濕了!幼年時母親即曾持鞭痛笞過,竹鞭重重地落在肥小的屁股上,理由是看著鞋故意去踩踏窪水!而今,反正鞋襪已濕,我快意地遊走在大大小小深深淺淺的水窪中,踢一腳水,濺四處水,讓泥褐色的窪水化為墨珠,貪婪地吻附在翠葉青草之上。踏水是多麼快樂的事!一步一擠,鞋尖處就唱起一顆穎水泡泡來!波波的,是一首又短又小的輕歌。

我欲乘風歸去,也想行至路旁處,但我袋中有鑰匙,有公車票,有電話號碼本,有筆,有紙,甚至還有一冊小書。奔跑時鏗啷作響的輔幣,雨水漫臉時拭擦的小巾,都在提醒我:我,我隻是一個春山的過客,我隻是一個告假的城市人,我必須向文明屈身,也得為五鬥米捧心。我仍然要到我日常生活中的城市去,雖然我願回歸山中,卻不能不去城裏。我是那紅衫的新娘,我由山中嫁給了城。

明日我將衣履鮮潔,昂首挺胸走在灰方的道路,望都市人浮暗塵的麵,入沉色的樓宇,聽馬達,聞電話聲,領教老板不分平仄的語音!但我不逃避,因為,今日,我曾入山中,能噬山中春色,那是我工作的燃料,那是我生活的填物。依據它,我將平平靜靜甘心情願地迎接我城市的春季!

Ca之小記

那櫃是克難式的,窄狹而有些謙卑地隱立在房的一角。一個橙紅小圓牌懸擺著的,就是那小小晶瑩的鑰匙,輕輕做一旋轉,櫃門未開櫃中的小燈暖暖地光亮了起來。衣架上掛著的是我柔軟的裳。每開一次櫃門,就興起心中的一陣激情,使我輕輕地攏那秋香綠的裙擺,使我緊緊握那抖動著的褶紋。我穿著它來,我也要穿著它走出這重重又重重的門庭……

入院的第二天早上,他就手"抓"著一把花來看我了。噫!這個魯男子,竟然也知道買束花啊!雖然那持花的姿態一點都不羅曼蒂克,但已喜得我胸口全是涔涔的汗了!相識十六年,從來就沒有受過他的花!就連生產時都沒有例外,真是個"實在"的人啊!

一朵朵豔豔的玫瑰,紅嬌得挺仰春勁使,卻偏突兀地伴著一支白色的晚香玉,美麗中透著一股滑稽!畢竟不是精於此道的人!

插花的瓶就立在寬闊的窗台,清風一陣,也就拂起一陣帶著甜香的花風。窗外是個不小的天井,不是三月的季節,滿植的杜鵑枝葉伸展得也不敢囂張。其實引人注目的不是杜鵑,倒是那滿地的羊齒和兩株高大的果樹。一株不知名的,一株則是將要發花的木瓜。果樹生長得並不規則,想必是有人無心將果核拋棄的結果吧?我摘下一朵玫瑰,將花瓣一片片撒下,來年,會有人看見羊齒中伴生著朵朵玫瑰,因為今日我曾將玫瑰花瓣和著他的愛片片種下。

嬰兒房

紅色的箭頭向二樓指去:"產房由此進"。二樓是另一個天地,穿深紫色病服的婦人們都那樣年輕,她們的眼神與臉樣都是泛著光的,陪伴她們的家屬說話聲音也高些,仿佛有些不可一世地說:"我家新添了人口呢!"那些新添的人口就睡在嬰兒房。突出的圓形的樓,繞著圓弧形的走廊,可以看到"早產兒暖室"、"新生兒照黃疸室",大而闊的玻璃窗隔著室裏和室外,那些小小的身軀不耐煩地向這初接觸的陌生世界抗拒著。照黃疸的娃娃們都有紗布遮蓋著眼睛,一個一個胖胖壯壯的,甚至有一個標重五千四百克的!唉唉咦?五千四百克,足有十二磅重呢!哇!那些在早產保溫箱中的就完全不同了!有一個全身紫色的,大約是先天的心髒發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