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時,她一向是"郭誌強"連名帶姓地吼叫他的!他喜得眼都濕了!她喚他"強"呢!
"我今天打電話來,也是,也是想了好多天的。我,我,我實在不好意★
是啊!跑啊!在這一片月色裏,在這一片廣大的草坡上,讓我們發狂地跑起來,用我們所有的力氣,一直跑到對麵的林子裏,對麵的陰影裏去吧!
大家都尖叫著往前衝出去了,我動作比較慢,落在他們後麵,可是仍然嘻嘻哈哈地跟著跑。這時候,前麵人群裏的一個男孩子回頭對我笑著喊了一句:
"快啊!席慕蓉,我們等你!"
我怔了一下,不知道他怎麼會曉得我的名字的。我隻知道他是在蘇黎世大學讀工科的一個中國同學,白天上課時他總是從在角落裏,從來沒和我說過一句話。
那時候,我連他姓什麼也不清楚,而在他回過頭來叫我的那一刹那,我卻忽然覺得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在月光一他微笑的麵容非常清晰,那樣俊秀的眉目是在白晝裏看不到的www.08 TXT.com。我說出來是什麼原因,可是,在那天晚上,月下的他回頭呼喚我時的神情,我總覺得在什麼時候見過一樣:一樣的月、一樣的山、一樣的回著頭微笑的少年。
當然,那也不過隻是一刹那之間的感覺而已,然後我就一麵揮手,一麵腳下加勁地趕上,和他們一起橫越過草原,跑進了在等待著的那片陰暗的樹林裏了。
那天晚上以後的事我都記不起來了,我想,大概不外乎風比較大了,天比較冷了,夜比較深了;然後,就會有比較理智的人提議該回去了,大概就是這樣了吧?世間每一個美麗的夜晚不都是這樣結束的嗎?
我以後一直沒再遇到過那個男孩子,但是,有時候,在有月亮的晚上,我常會想起一些相似的月夜,也就常會想起他來。好多年也這樣過去了。
回國以後,有一次,在曆史博物館開畫展,一對中年夫婦從人叢中走過來向我道賀,交談之下,才知道男的曾和我在瑞士的夏令營裏同過學,忽然間想起來他就是那天晚上那個月光下回頭向我呼喚的少年,眉目之間,依稀仍留有當年的模樣。我一下子興奮起來,大聲地問他:
"你記不記得?有一天晚上,我們在月亮底下賽跑的事?"
他思索了一下,然後很抱歉地說:
"對不起,我完全想不起來了。我倒記得在結業典禮上我們中國同學唱茉莉花唱走了音,你又氣又笑的樣子。"
我記得的事情他不記得,他記得的事情我卻早都忘了,多無聊的會晤啊!他的太太很有耐心地聽著我們交談,也露出了感興趣的笑容,可是,有些話,我能說出來嗎?麵對著眼前這一對衣著華麗、很有風度的夫婦,我能說出我那天晚上的那種感覺嗎?如果我說了,會引起一種什麼樣的誤會呢?
當然,我沒有說,我隻是再和他們寒喧幾句就握別了,聽男的說他們可能要再出國,再見麵又不知道會是哪一年了。當時,在他們走後,我隻覺得很可惜,如果能讓他知道,在如水般流過的年華裏,有一個人曾經那樣清晰地記得他年輕時某一刹那裏的音容笑貌,他會不會因此而覺得更快樂一點呢?
月亮升得很高,我已經快走到海邊了,木麻黃沒有了,換成了一叢一叢的 ??麻,在岩石間默默地虯結著。它們之中有好多開花了,又長又直的花梗有一種很奇怪的造型,月亮在它們之上顯得特別的圓。
海風好大,把衣服吹得緊緊地貼在身上,我恐怕是該往回走了,到底,我已不再是年輕時的那個我了。
心裏覺得有點好笑,原來,不管怎麼計劃,怎麼堅持,美麗的夜晚仍然要就此結束,仍然要以回到房間裏,睡到床上去做為結束。這麼多年來,遇到過多少次清朗如今夜的月色,有過多少次想一直走下去的念頭,總是盼望著能有人和我有相同的感覺,在如水又如酒的月色裏,在長滿了萋萋芳草的山路上,陪著我一直不停地走下去,走下去,讓所有的事物永遠不變,永遠沒有結束的一刻。
而從來沒有一次能如願。總是會有人很理智又很溫柔地勸住了我,在走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