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走出叢林,來到了這座山的邊緣,雨停了,陽光把對麵山上所有的草木照耀得閃閃發光。在兩麵峭壁之間,喜歡生長在岩石縫隙上的紅心杜鵑正是怒放的時候,高大而又盤曲的樹木在頂梢上開滿了粉白粉白的花朵,她不禁雀躍歡呼了起來,而他卻在旁邊輕聲地說:
"可是,你要知道,我們也就隻剩下這麼幾棵了。"
她回頭看他,忽然間開始明白他從來很少說出的那一麵了。眼看著一種又一種珍貴的植物在我們這一代裏消失絕滅,在他心裏承擔著的,是怎樣的悲愁和寂寞呢。
對這個美麗與豐盛的世界知道得太多了以後,也必然會愛得太多和擔憂得太多的吧?那麼,他那博淵的學問在這種時刻裏似乎不再令她羨慕,卻反倒要讓她覺得無限同情起來了。
3
每次與他交談之後,她的心裏都會覺得比較平安,也比較能夠重新珍惜自己。
原來,在這個紛紜雜亂的世間,能夠保有一些不變的感覺和心情其實是不可能的。歲月在變,周遭在變,自己本身也是逐漸而緩慢地在改變,所謂永遠所謂永恒似乎是非常脆弱的假象了。
但是,他是那種能夠讓你重新認識自己,重新對一切有了信心的朋友。
那夜,在山路上與他道別之後,她和朋友們緩步走回去的時候,心裏就是這樣在感激著他的。那夜並沒有月亮,周遭卻有著一層淡淡的月光,整座山林安多沉寂。有人在白天燒過雜草,入夜之後那種灼熱的焦味還留在空氣裏,風吹過來,似清涼卻又帶著一絲溫熱,朋友們開始輕聲地唱起歌來。她想,生命裏一些無法觸及的東西應該就藏在這樣美麗的夜晚裏了吧?
這麼多年來,對於自己的創作生活,她一直懷著一種矛盾的心情,好象是在夜霧裏摸索。作品沒有完成之前,不知道自己的要求是什麼,但是一旦完成了,她馬上能夠確定這裏有多少是她所喜歡的,有多少是她所不喜歡的。所以,她同時是一個能夠容忍一切而卻又會在突然間變得愛憎分明的人,日子就這樣不斷反複地過去。
他卻可以用短短的幾個句子讓她能回過頭來省視自己,知道這世間其他的人也和她一樣,也是要在長路上跋涉,也是要在夜霧裏摸索,也是要在變動與不安裏逐漸尋找自我的麵貌。路很長,霧很濃,但是,如果肯保有一顆謙卑與潔淨的心,一定會在前路上找到一個更為開闊的世界,在那裏,生命另有一種無法言傳的尊嚴與價值。
她願意相信他,也願意相信這個世界。
4
和她們在一起,總有一種隱隱的豪情,好象總想向生命爭奪出一些什麼來。
那天。她說:
"在這一生裏,好想去交一場朋友。好想去走一趟絲路。
交一場那種能為你生為你死的朋友,走一趟那條能令你歡呼令你落淚的絲路。
走一趟絲路,去塔克拉馬幹大沙漠,去克裏雅河,去樓蘭,去羅布泊,就這樣一路攜手走下去。假如身邊的朋友是男的,都麼,風沙襲來的時候,能有寬闊的肩膀為你阻擋,在枯萎的紅柳樹叢和野生的白楊樹之間,想象著千百年前曾經有過的充滿了柔情的春天,再怎樣艱難困苦的的跋涉也會象神話一樣美麗的吧?
俊如身邊的朋友是女的,到麼,在三四個人一起走著的時候,就可以不斷地唱起歌來。在湛藍的星空下,披著一式手織的黑毛線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