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女士,您有沒有考慮過把畫展挪到公館附近去展出呢?"
我不懂他的意思,請他再說一遍,他說:
"我們同學要我轉達的意思就是:忠孝東路這一帶離我們學校太遠了,您如果能夠慮慮到羅斯福路公館附近去展覽的話,同學順道來看畫展的人可以多一點,因為比較近,比較方便。"
這一次我完全聽懂了。^o^思^o^兔^o^網^o^
接下來我大概說了一些令我臉紅令他們也臉紅不安的氣話,害得他們一直搖手否認,一直向我解釋這些不是他們自己的意見,隻是少數幾個同學要他們轉達的意見而已。
采訪當然還是繼續下去,可是我心裏還是氣憤難平,怎麼會有這樣的年輕人!
怎麼會有這樣的年輕人?視一切為理所當然的年輕人?這一次的畫展我分了兩個部分展出,在一個畫廊裏是我最近四年來的新作品,在另外一個畫廊裏,我特意把二十多年來學畫的曆程做了一次抽樣的展出。為了這次展覽,我把塵封已久,卷放在龍潭鄉下的畫一張一張地拿了出來,重新釘框,重新拭淨,雇車運到台北,再一張一張地掛起來。有那麼多朋友幫我的忙,希望我的畫展能有更多的人知道,更多的人來看。而這些年輕人是聽說了,也知道了,隻是覺得從羅斯福路走到忠孝東路有點遠,有點麻煩,就不來看了。
他們一定不能了解,我為什麼會那樣生氣。他們托同學轉話也是好意,對這些年輕人來說,事情本來就是這樣的,如果看畫展而不順路,他們是會嫌遠、嫌麻煩的。
那天整個下午,我都還在這種氣憤的感覺影響之下,所以,當那位老先生走過來和我說話的時候,我的態度並不很很。
他其實也不是和我說話,他隻是用一種很不好意思很輕的聲音過來問我:
"請問,我可不可以給這張畫照一張相?"
那時候我坐在畫廊正中茶幾旁邊的椅子上,正對著大門,他推門進來以後大概是想問詢問台的,沒有得到回答之後才又轉過頭來問我。
詢問台上坐著的剛好是畫廊張小姐的孩子,小男孩向他指一指我,他的臉就轉過來向著我。
很難形容那樣的一張臉,縱橫著皺紋,縱橫著風霜,卻又有點害羞般地微笑望著我,好象深怕這樣的要求會觸犯了我似的。
我隻向他說了一句話,我記得很清楚,我隻冷冷地說了五個字而已:
"可以,您請便。"
然後我就低下頭看我手上的書了,那時畫廊裏人比較少,我也比較能夠安靜地坐一坐。
老先生對我身旁的一張畫拍了幾張相片之後,就也在茶幾對麵的椅子上輕輕坐了下來,麵對著那張畫,好象是對我又好象是對畫輕聲說了一句:
"這真象那個戰場。"
我抬頭看他一眼,又轉過身去看那張地正在出神凝視著的畫,我的天!天下的人真是無奇不有!那張畫整個畫麵上是一種安靜的藍色調子,是我這一次展出的"夜色"係列裏的一張,我想表現的是月光下鄉間草原的感覺,和"戰場"有什麼相幹?
我又看了老先生一眼,心裏開始提防起來,本來也是,這世界上什麼奇怪的人都會有啊!
可是那真是一張很溫柔也很謙卑的麵孔,花白的發梳得很整齊,聲音也是輕輕和很沒有把握的樣子,好象他不太知道應不應該說下去,也不太敢確定我願不願意聽。
不過,他還是說了:
"那一年,就是徐蚌會戰那次,在徐州附近,我們就遇見了這樣一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