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ar Allan Poe〔19
〕的小說裏的黑貓,卻實在有點駭人。日本的貓善於成精,傳說中的“貓婆”〔20〕,那
食人的慘酷確是更可怕。
中國古時候雖然曾有“貓鬼”〔21〕,近來卻很少聽到貓的興妖作怪,似乎古法已經
失傳,老實起來了。隻是我在童年,總覺得它有點妖氣,沒有什麼好感。那是一個我的幼時
的夏夜,我躺在一株大桂樹下的小板桌上乘涼,祖母搖著芭蕉扇坐在桌旁,給我猜謎,講故
事。忽然,桂樹上沙沙地有趾爪的爬搔聲,一對閃閃的眼睛在暗中隨聲而下,使我吃驚,也
將祖母講著的話打斷,另講貓的故事了——“你知道麼?貓是老虎的先生。”她說。“小孩
子怎麼會知道呢,貓是老虎的師父。老虎本來是什麼也不會的,就投到貓的門下來。貓就教
給它撲的方法,捉的方法,吃的方法,像自己的捉老鼠一樣。這些教完了;老虎想,本領都
學到了,誰也比不過它了,隻有老師的貓還比自己強,要是殺掉貓,自己便是最強的腳色了
。它打定主意,就上前去撲貓。貓是早知道它的來意的,一跳,便上了樹,老虎卻隻能眼睜
睜地在樹下蹲著。它還沒有將一切本領傳授完,還沒有教給它上樹。”
這是僥幸的,我想,幸而老虎很性急,否則從桂樹上就會爬下一匹老虎來。然而究竟很
怕人,我要進屋子裏睡覺去了。夜色更加黯然;桂葉瑟瑟地作響,微風也吹動了,想來草席
定已微涼,躺著也不至於煩得翻來複去了。
幾百年的老屋中的豆油燈的微光下,是老鼠跳梁的世界,飄忽地走著,吱吱地叫著,那
態度往往比“名人名教授”還軒昂。貓是飼養著的,然而吃飯不管事。祖母她們雖然常恨鼠
子們齧破了箱櫃,偷吃了東西,我卻以為這也算不得什麼大罪,也和我不相幹,況且這類壞
事大概是大個子的老鼠做的,決不能誣陷到我所愛的小鼠身上去。這類小鼠大抵在地上走動
,隻有拇指那麼大,也不很畏懼人,我們那裏叫它“隱鼠”,與專住在屋上的偉大者是兩種
。我的床前就帖著兩張花紙,一是“八戒招贅”〔22〕,滿紙長嘴大耳,我以為不甚雅觀
;別的一張“老鼠成親”〔23〕卻可愛,自新郎新婦以至儐相,賓客,執事,沒有一個不
是尖腮細腿,像煞讀書人的,但穿的都是紅衫綠褲。我想,能舉辦這樣大儀式的,一定隻有
我所喜歡的那些隱鼠。現在是粗俗了,在路上遇見人類的迎娶儀仗,也不過當作姓交的廣告
看,不甚留心;但那時的想看“老鼠成親”的儀式,卻極其神往,即使像海昌蔣氏似的連拜
三夜,怕也未必會看得心煩。正月十四的夜,是我不肯輕易便睡,等候它們的儀仗從床下出
來的夜。然而仍然隻看見幾個光著身子的隱鼠在地麵遊行,不像正在辦著喜事。直到我熬不
住了,怏怏睡去,一睜眼卻已經天明,到了燈節了。也許鼠族的婚儀,不但不分請帖,來收
羅賀禮,雖是真的“觀禮”,也絕對不歡迎的罷,我想,這是它們向來的習慣,無法抗議的
。
老鼠的大敵其實並不是貓。春後,你聽到它“咋!咋咋咋咋!”地叫著,大家稱為“老
鼠數銅錢”的,便知道它的可怕的屠伯已經光降了。這聲音是表現絕望的驚恐的,雖然遇見
貓,還不至於這樣叫。貓自然也可怕,但老鼠隻要竄進一個小洞去,它也就奈何不得,逃命
的機會還很多。獨有那可怕的屠伯——蛇,身體是細長的,圓徑和鼠子差不多,凡鼠子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