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毒斑,侯爺可知道,我活不過十八歲?”柳遲遲笑盈盈地問道,她的雙眸一片冰冷,偏生笑容豔絕,也像極了她的母親。
“什麼意思,說清楚。”柳溥延沉聲問道。
什麼叫做,活不過十八歲?
柳遲遲環顧四周,找了一把椅子坐下,舒了一口氣,長久地站立讓她雙腿發麻,而且她肩上的傷因為這兩天的奔波,隱隱作痛,她捋了捋頭發,淡淡地問道:
“當年我的身體為什麼會越來越不好,甚至到了吐血的地步,大夫是怎麼跟侯爺說的,侯爺可曾記得?”
柳遲遲話裏的稱呼,每一句都是侯爺,從未出現過父親這種字眼,疏遠至極,也讓柳溥延眉頭緊皺,這個女兒,很是猖狂,字字帶著控訴。
“侯爺貴人多忘事,話自然是不記得的,禦醫說我,病入膏肓,藥石罔效,侯府內濁氣太重,需要去鄉下修養時日,指不定能僥幸存活。”
柳溥延眉頭越皺越緊,柳遲遲卻不顧他的神色,自顧自地繼續說道:
“禦醫不愧是禦醫,我到了下鄉,果真僥幸活了下來,隻是毒斑在臉上顯現,並且也活不過十八歲了。”
“誰告訴你,你活不過十八歲的?”
柳遲遲抬頭直視柳溥延,她冷笑,問道:
“侯爺忘記我母親生前最擅長什麼了嗎?”
柳溥延張了張嘴,是了,南門雪最擅長的不就是醫術嗎?當年誰人不知南門雪一手精湛醫術,活死人,醫白骨。
隻可惜,當年她自己也是病死的,醫者不自醫。
書房中沉默了許久,柳溥延長長地歎了口氣,他率先放軟了語氣:
“遲遲,我知道你怨我,既然你已經回來了,為父也絕對不可能讓你活不過十八歲,你現在府中住下,我會讓人來給你治病的,至於誰向你下的毒,為父也堅決不會放過他!”
話至最後,柳溥延的語氣驟然銳利,沉重的低氣壓壓迫而來,仿佛將柳遲遲壓在椅子上,不能動彈。
柳遲遲抿了抿唇,她淡淡地說道:
“還是算了,我這幅樣子,任誰見到都會倒胃口,侯爺府不是我的去處,侯爺放我回鄉下便好。”
“誰敢說你!老子要他好看!”柳溥延立刻說道。
柳遲遲掩嘴輕笑,一雙眼睛流光溢彩,美麗極了。
“遲遲,你很像你母親。”柳溥延突然說道。
柳遲遲愣了愣,她笑地慘淡,沒有講話,眼瞼微垂,兩滴眼淚從眼眶中倏然滑落,再看向柳溥延時,眼中已是一片清明,可是他,分明看見了她掉的眼淚。
一瞬間,細細密密的疼痛感席卷了柳溥延的心髒,他有那麼多的女兒跟兒子,這一輩子也是叱吒風雲,可是方才,他在柳遲遲身上感覺到了這個小女兒的悲傷跟失落。
感同身受。
這一刻,他由衷地懷念自己的亡妻,原本模糊的五官輪廓,在見到柳遲遲之後,漸漸地變得清晰起來,當年她在戰場中救下自己,看著自己一步一步功成名就,最後卻落得個香消玉殞。
大約過去十來年了吧,那時柳遲遲也不過是四五歲的樣子,才一轉眼,她馬上就要及笄了,站在他麵前,淡漠地控訴自己未曾將她放在心上。
她眼底的光,像是他初遇南門雪時眼底綻放的光彩,表麵冷靜自持,內心洶湧澎湃。
柳溥延上前將柳遲遲擁入懷中,他輕輕拍著她瘦弱纖細的脊背,柔和地說道:
“遲遲,回家了,為父會好好照顧你,不會辜負你母親的遺願。”
柳遲遲埋在他胸前,看不見她的臉龐,但是她也一句話都沒有說。
她的目的達到了,柳遲遲心中想到,隻是沒有想到,這麼順利。
柳遲遲是文成侯親自送出書房,然後又親自帶她去了文成侯府離他的崇武苑最近的黎苑,她站在黎苑前,眼中依舊淡漠,她轉頭看著柳溥延,問道:
“侯爺,日後我就住在這裏嗎?”
柳溥延眉頭皺了皺,說道:
“遲遲,你應該稱呼我為父親,你是侯府的嫡小姐,你的母親在世時是我的正室,哪怕現在雲氏抬為正室,你也是我們侯府的嫡小姐,在外你要記得叫我父親,知道嗎?”
柳遲遲皺了皺眉頭,表情跟柳溥延如出一轍,她繼承了南門雪九成的樣貌,同樣繼承了柳溥延的氣質,大氣不凡。
“再說吧。”說完她就朝著黎苑走去。
柳溥延愣了愣,看著柳遲遲的背影,以往子女違背自己的意思,他就會覺得生氣,如今柳遲遲這樣子不理會他,怎麼反倒……覺得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