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富可敵國。那寧三公子更是揚州城數一數二的人物,年紀輕輕就和兩個哥哥一起承接了父親的產業,做的是有聲有色,這樣的夫君配呂小姐也算得上是門當戶對了。綠依聽了這個消息,回到寓所後就病倒了,躺在床上不吃不喝隻盼著自己早點死,園子裏素來有些交情的人都過來探病勸慰,隻是誰也不知道他的心事,眼看病一天天的厲害起來,最後跟班的小包衣看不下去了,他是唯一知道綠依心思的人,於是自作主張的去了一趟呂府,通過呂小姐的貼身丫鬟給呂小姐遞了個口信,請她屈尊來看望一下綠依。綠依得知後,把小包衣給狠狠的罵了一頓,堂堂豪門大小姐給戲子探病,傳出去要汙了呂小姐名聲的,不過罵完了小包衣他又有些後悔,反正呂小姐也是不會來的,小跟班也是一片好心,自己何必發這麼大火呢。事實也如綠依所料,話雖是傳到了,但呂涵月小姐始終沒有來,又過了些日子,綠依的病居然慢慢好了。他重新開始登台唱戲,紅的一如往日,表麵上一切都沒有變,隻是他自己知道,那顆懷著愛慕的心已經在那場大病中死了。
元月裏呂府忽然來人請綠依去唱戲,綠依去了才知,今天是呂小姐和寧公子的訂婚慶典,寫滿戲名的牌子遞上去,不知是哪個點的譜,居然是《長生殿》的《驚變》和《埋玉》這麼兩出。
開鑼,綠依紮靠整齊重裝上場,一句句的唱一幕幕的演,把那嬌美淒婉的貴妃演的含血帶淚,看著台下坐著的一對壁人,寧公子豐神俊偉呂小姐閉月羞花,兩人雖是隔著坐位,但卻止不住那秋波暗傳,眉目流轉。綠依隻覺的天昏地暗頭暈目眩,原先未好利索的病根兒竟隨著這股怨氣給激了出來,胸口似是堵著一塊大石,漸漸的氣兒也難以接上,無奈戲場一開鑼上得來便退不得,隻有拚了力氣去唱,綠依越唱調兒越高,鑼鼓板兒琴幾乎就要跟不上,這含血帶淚的調兒竟引得台下老爺太太們一聲接一聲的喝彩,直唱到貴妃要上吊前的最後一句“百年離別在須臾,一代紅顏為君盡!”突然胸中一痛,似是有什麼東西斷裂,一膛熱血自口中噴出,刹時染紅了手中捧著的三尺白綾。血噴過之後,綠依竟不覺的難受了,胸中通透了許多,隻是眼前的事物變得昏花模糊,隻聽得台下幾聲尖叫和嘈雜的人聲,踉蹌幾步,忽得眼前的天就黑了,身子一輕從高台上栽了下來…
事後,揚州城酒樓茶肆的閑人們論究起綠依的死,誰也說不清楚怎麼好端端的人唱那麼出戲就能唱死了,說來說去也隻能怪施綠依命短,閻王爺招的急。倒是《施家班》跟著綠依受了牽連。呂家本是辦喜事,被綠依的死這麼一攪,頓生晦氣,最後隻得草草結束慶典,呂、寧二位老爺甚是生氣,狠狠的責罰了施家班的班主,得罪了這二位揚州巨頭的施家班,自此再無輝煌的日子,慢慢的淡出了梨園界。
鬧了這麼檔子事兒的事主綠依到無人過問,隻是一口薄棺殮了草草埋在城外荒山竹林,一個戲子的死,本就無足輕重,充其量為大家茶餘飯後的閑聊添了話題罷了。幾年之後,揚州依舊,呂小姐嫁做寧家夫人,沒有人再記起這個一生怨苦的戲子,更無人知曉這一段著了孽的情。
其實更有一件事誰也不知曉,而此事也是促成綠依之死的原因之一,那就是:叫綠依來呂府教戲,真正的目的並非是呂涵月小姐說的那樣,呂小姐想學戲不假,但叫綠依入府的正主其實是她的父親――呂老爺。這件事的真相綠依在去呂府的第二次時就知道了,個中緣由不必細說,為了呂小姐綠依沒有拒絕,但始終也沒有答應呂老爺招他入府養戲班子的要求,無論如何他也不能把這屈辱變成生活的全部。
“你死後一直沒去投胎?”我問
“嗯”
“你想等她,想見她?”苦瓜點點頭,(不知道現在是否應該稱他為綠依,但是無魂無魄者不能稱之為鬼,所以跟據實際情況來說,他已經不算不上綠依的鬼魂了,所以還是叫他做苦瓜好了)我不屑,對於一個害他到這步田地的女人,值得麼
“那你又是怎麼變成現在這樣子的?”我問
“我自己也說不清楚”苦瓜搖搖頭,“後來沒多久起了戰亂,城外那片竹林連同我的墳一起給燒成了白地,我屍首無存,眼看要魂飛魄散,隻得把一點殘魂兒附在竹子地下的根裏,再過好久竹子又長出來,我也就得以繼續存在,隻是和那些竹子變成了一體,那些竹子長到哪裏我就跟到哪裏,我也不知道自己現在這樣子算是什麼。”苦瓜又看了看我“年初的時候小葻小姐的朋友購買了一部分竹子,我也就跟著過來了,後來無意中聽人說到你的事情,我想你一定能夠幫助我,這不正巧你的庭院要栽種竹子,我就…”苦瓜說到這裏,臉上有些狡猾的表情,居然還露了一點微笑,比原先的苦臉好看多了。
“行,你放心,投胎的事情包在我身上”我拍拍他肩頭,畢竟跟冥府的人打了這麼些年的交道,讓他們擠個名額出來給苦瓜還是可以的(大概因為這個,某個倒黴的鬼魂又要為投胎等上很久了)。
“那…”苦瓜欲言又止,我知道他在想什麼,立時打住
“別這個那個的,我能幫你的就這麼多,你這家夥不要得寸進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