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靜坐在禦座上,始終未發一言。恒伽早就發現皇上今天似乎有些魂不守舍,神遊太虛,心思完全就不在朝堂上。他略帶疑惑地抬頭望了皇上一眼,那白玉珠簾正好動了一下,在一瞬間,他看到了皇上正緊緊盯著一個人,那雙茶眸很深很深,就像無限寂靜的深海深處,所有的一切都以極緩慢的速度在流動,可在同時,又仿佛有帶著毒的藤蔓在那雙茶眸中蔓延。他從沒在一瞬間看到如此複雜多變的眼神,有震驚,憤怒,欣喜,難以置信,懷疑……更多更多的情緒交纏在一起,幾乎就要令人窒息……
他的心裏一悸,迅速地又望向了那個渾然不覺的當事人---高長恭,忽然感到一種不安恐懼的感覺緊緊地扼住了自己的心。皇上----為什麼用那樣的目光看著長恭?
下了朝的時候,恒伽破天荒的被皇上召到了昭陽殿。
微風帶來陣陣涼意,園中引水潺潺不絕,池畔的菖蒲正濃,與白色菊花相映成趣。高湛見他到來,還令人端上了棋盤,這倒讓恒伽心裏那種不安的感覺越來越強烈了。皇上特地召見他,不可能單純到隻是為了和他下棋。
“不知皇上召見臣有何要事?” 他微微笑了笑。
“你也看到了,朕隻是想和你下盤棋,順便也拉拉家常。”高湛伸手拿起了一枚黑子,那漆黑的顏色更是將他那修長的手指映襯的像冰雪中的玉石,完美無瑕。
“皇上有此雅興,臣自當奉陪。” 恒伽順手拈起了一粒白子。
高湛和他聊了一些行軍打仗的事,稱讚了幾句斛律家的戰績,忽然話鋒一轉,“尚書令與長恭一起也出征了好幾次吧?”
恒伽的神經立刻緊繃起來,但唇邊卻還是保持著那抹優雅的笑容,“回皇上,正是。”
“你們在戰場上配合的倒也默契,” 高湛放下了一粒黑子,像是不經意地說道,“對了,平時你和長恭是同居一帳吧,這孩子從小睡覺喜歡蹬被子,長大了也不知改了沒有?”
恒伽沒有立即回答,隻是尋思著長恭和他同睡一帳時似乎從來沒有蹬過被子……又聽得皇上加了一句,“莫非長恭是一人一帳?”
“回皇上,臣和長恭同睡一帳,可從來沒發現她有蹬被子的壞習慣,偶而磨牙那倒是有的。” 他敏銳的察覺出,皇上似乎想在他口中套出些什麼。
“磨牙?你不說我還忘了,這孩子小時候的確有這個毛病。沒想到了大了也沒改。” 高湛神色複雜地盯著棋盤,又問道,“那平時在軍營中,長恭是經常和兵士們混在一起,還是一個人的時候多?”
“自然是和兵士們在一起的時候多。”
“對了,上次長恭在翼州受傷的時候,是何人替她上的藥?” 高湛忽然又問了一句。
恒伽的目光所及之處,隻見皇上那白的近乎透明的手背上,有淡淡青筋突現,可見皇上是用盡全力捏住了那粒棋子,仿佛要將什麼強忍住。他心裏一驚,莫非皇上在懷疑……不可能啊?皇上怎麼會忽然懷疑起這件事……
“回皇上,是臣親手替她上了藥。” 恒伽抬起了眼,平靜地望向了了高湛。高湛半眯起眼,那冰冷的眼神猶如一把利刃,直接插入了他的身體,似乎在打量著什麼,又好像是在揣測著他所說的真假。
就這樣默默對視了片刻,恒伽又不慌不忙地笑了起來,“不過長恭極能忍痛,每次上藥時盡管痛入骨髓,可他死活都不出一聲,不愧是我大齊的好男兒。” 在說這句話的時候,他明顯地看到皇上的眼神軟了下來,有一抹深深的心痛稍縱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