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左相,且把聖旨藏好(1 / 2)

老皇帝緩緩地自龍榻上爬起,陰暗的室內彌漫著腐朽的味道,這是老人獨有的滋味。生命的燭光早已油盡燈枯,強行續命帶來的隻是肉體的腐敗。

皇帝來到了張甫之麵前,見老頭子麵色蒼白,汗水不停的落下,他輕輕地拍了拍了左相的後背,手上摸出了黏糊濕稠的汗液,張甫之沒有騙自己,他真的不敢。

“那就等你敢了,在告訴朕。”

皇帝重新坐到了龍榻之上,張甫之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室內雖然幽暗,卻顯得悶熱,張甫之覺得後背癢癢急了,卻又不敢動,臉上的肌肉因為不適而扭曲在一起,像是爬滿了小蟲。

皇帝望向內侍,說道:“取傳國玉璽來。”

噗通一聲,幹枯焦黃的頭皮在冰涼的地板上擦破,張甫之的頭死死地抵在地上。皇帝眼中露出了最後那銳利的精光,哪怕他不敢抬頭,但這光芒依舊如刀片般鋒利,好像要將他的頭皮一層層刮開一般。

“張甫之,你抬起頭來!”老朽的皇帝下達著堅定的命令,不容人反抗。老丞相雙手相握,向前長長的拉直,然後行了個大禮,“臣遵旨!”這才敢將頭抬起。

“拿起筆來,朕說一句,你寫一句。”

“臣遵旨。”

張甫之依舊機械而恭敬的回答道,他的膽子一向很大,朝堂之上亦經常因為政,見不同而時常忤逆皇帝,可是今日,他的心中生不出一絲反抗的意思。人越老,越可怕,若真的論歲數,老皇帝比他還年輕些,可他害怕眼前的這個蒼老的年輕人。

他快死了。快死的人總比能繼續活著的人來的瘋狂。

內侍捧來了銀色卷軸,皇帝一把拉住了張甫之的手,將他拖到了龍案前。嘩的一聲,軸柄在冰涼的桌案上劃過,砰的一聲撞在了桌脊。

張甫之的兩瓣嘴唇微微的張開,上下不停的震顫著,像是飛蛾撲動的翅膀,望著皇帝遞來的禦筆,他哆嗦著道:“臣,臣,臣不敢!”

碧玉卷軸,蠶絲綾錦,祥雲瑞鶴,銀龍翻飛,這是聖旨啊!

皇帝握住了禦筆,在張甫之麵前伸直。皇帝握筆的右手不停的顫抖著,筆尖的黑墨飛濺,濺在了張甫之花白的胡子上,皇帝的左手壓在右手上,相反的,沒有壓住顫抖,反而是兩隻手顫抖的更厲害了。

皇帝憤怒的將禦筆砸在了地上,洇染出的墨汁像是血一樣,但是地板太硬,無法下沉,孤零零的盲目的四處亂撞。

皇帝冷哼一聲,張甫之聽到了憤怒,不甘與淒涼。皇帝將手放到了身後,負手而立的他是孤高的,仍舊是那個立於頂端的皇帝。

“你看到了,朕寫不了!”

張甫之深深地低下了頭,好像要把自己的頭嵌進桌麵中去。內侍見狀,悄悄地捧來了新的禦筆,遞到了張甫之的手上,張甫之遲疑了片刻,接過了禦筆。

皇帝見張甫之接過了禦筆,就開口了,“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太子坤品性無端,”張甫之寫道這一句,禦筆因為用力過度,啪的一聲斷了,墨汁噴灑在錦緞上,張甫之撲通一聲跪下了,“聖上,臣不敢寫!”

“朕讓你寫,你就敢寫。”皇帝的話不容質疑,內侍見狀,重又換上了新的聖旨。張甫之接過禦筆,常年握筆的手克製不住的顫抖著,他伸出另一隻手壓在握筆的手上,望向皇帝,“太子坤品性無端,自今日起,貶為親王,幽居幽州,未經召見,不得入宮。”

短短數言,張甫之耗光了所有的心力,猛然間一陣暈眩感襲來,他頓覺天旋地轉,雙腳一個不穩,重重的摔倒在地。

張甫之費力的爬了起來,用寬鬆的袖袍擦了擦汗,這才驚覺額頭上全是血,但他此刻已經顧不得這些了,隻見皇帝抱起了傳國玉璽。張甫之頓時驚呼道:“聖上,三思啊。”

皇帝望了他一眼,眼中流露著決絕的神情。咚的一聲,玉石重重的落在了龍案上。哢擦一聲,雷光自屋頂的窟窿劃過,照亮了皇帝蒼白的臉,嘩啦一聲,大雨傾盆而下,啪啦啦的響個不停。

變天了。

右相周霖宜望著天際滑落的雷霆,心想剛剛還是晴空萬裏,這夏天的天氣,當真是說變就變。他輕輕地合上了鳳儀宮的大門,裏麵坐著太子,站著皇後,周霖宜露了個笑臉,“剛剛見娘娘急召太子,不知所謂何事,老臣放心不下,特來看看。”

太子沒有說話,但臉色並不好看。皇後娘娘不知為何,臉上掛著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怪異麵容,皇後望著周霖宜說道:“皇上可能要變天了。”

周霖宜猛地打了個哆嗦,這雨下的真大。

變天了,要變天了。

還是說天已經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