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訝的張甫之將目光自鍾鳴身上轉到了顧之章身上,見顧之章無奈的點了點頭,他又將目光轉到了蕭成渝身上。麵色冰冷的蕭成渝也點了點頭。
“這......唉!”張甫之搖了搖頭,也長歎了一口氣,隨百官一道跪下,麵朝皇帝甚至說的比鍾鳴更加直白,他說:“臣敢問聖上,監察禦史鄭光勳究竟所犯何罪?竟被聖上賜死於勤政殿之上!”
相王露出了歡喜的笑容,隻是溫和的笑容掛在臉上,歡喜的神態藏於心中。
蕭成渝麵向百官,接著又麵向顧之章,麵向相王,最後麵向張甫之,張甫之抬頭正視著蕭成渝,他和百官一樣,也需要蕭成渝給出個說法。
監察禦史不比別人,此等職責本就是監察百官,不懼權貴,冒死直諫。鄭光勳一頭撞死在勤政殿內,這個影響實在是太惡劣了,禦史台代表了天下清流,代表了讀書人的骨氣,代表了百姓們的希冀,哪怕他是皇帝,哪怕他是這天,也得給出個說法。
蕭成渝望著張甫之,薄薄的嘴唇輕輕地開啟,吐出了兩個字,“無罪!”
百官聞言,精神立刻醒起。相王臉上的笑意更濃重了,顧之章捂著腦袋,他覺得腦袋裏嗡嗡作響。唯有順王靜靜的看著這一切,恍如一個旁觀者一般。
“聖上!”張甫之重重的一拜,緊跟著,他身後的百官以張甫之為首,也是重重的一拜,齊聲帶著悲涼的腔調,頗有些慷慨赴死之態,“聖上!”
張甫之抬頭,“敢問聖上,監察禦史所犯何事,觸怒龍顏,竟賜死於勤政殿之上。”
蕭成渝平靜的望著他,說:“救國公說錯了。”
百官抬頭,想看看皇帝究竟有何說辭。蕭成渝兩手一揮,負於身後,“朕,從未賜死過鄭光勳。”
“那鄭大人如何死的?”張甫之逼問。
“他自己撞死的。”
張甫之無言了,百官們不敢說話。相王瞪了一眼吏部尚書鍾鳴,鍾鳴會意,拱手道:“臣鬥膽!禁軍緝拿監察禦史,全京城都見著了。”
“你懷疑朕?”蕭成渝逼視著吏部尚書,鍾鳴隻覺得脊背發麻,手腳冰涼,頓時不敢吱聲。相王輕輕地咳嗽了兩聲,鍾鳴鼓足了勇氣再次抬頭,“臣不敢懷疑聖上,隻是此事全京城都有耳聞。”
蕭成渝露出了冷笑。鄭光勳不明不白的撞死在勤政殿上,萬言書流變全京城大臣的手中,現在死無對證,若說他不是被皇帝逼死的,百官自然不相信。
“那麼,你們是在怪罪朕了?”蕭成渝依舊冷冷的說。
百官頓時低下了頭,誰也不敢出聲,怪罪皇帝,這是實打實的找死。這時候,張甫之卻抬起了頭,眼中露出了堅定的光芒,“聖上有罪!”
百官心裏驚悚,卻也暗自佩服老頭子的膽量。先皇在世時,老頭子都沒明目張膽的說過聖上有罪這四個大字。相王點了點頭,他覺得這個老頭子顯得可愛起來,不是那麼可惡了。
蕭成渝並未動怒,而是問道:“何罪?”
“逼死國家棟梁之罪。”張甫之朗聲說道。
“君要臣死,臣則不得不死。老大人可知曉這君臣之道。”蕭成渝再問。
張甫之怒視著蕭成渝,沉聲道:“自然知道,那是昏君!”
那是昏君,似乎是張甫之竭盡全力喊出來的,空曠的殿外來回的響著回聲,昏君兩個字,極為的刺耳,顧之章忍不住顫抖起來,相王點了點頭,他開始有些佩服這老頭子了。
蕭成渝聞言大笑,笑聲同樣的刺耳。百官不知蕭成渝是真笑還是怒極而笑,皆不敢抬頭望他,蕭成渝收回了袖子,大聲讚道:“救國公所言甚是!”
張甫之臉上的怒容逐漸散去,他知道,自己沒有看錯人,老皇帝沒有看錯人。蕭成渝對著滿朝文武正色道:“鄭光勳冒死直諫,朕很生氣,非常非常生氣!”生氣兩個字咬得很重,百官雖然害怕,但他們知道,自己的目的要達到了,唯有兩位領頭的尚書開始擔心起來,這件事鬧得太大了,他們怕不是妥協不妥協的問題,而是會演變成臣子與皇帝之間能否收的住的問題。
“所以朕升他做禦史中丞!”
蕭成渝隨後的話前後的落差實在是太大了,就像是一個人正懸空的自懸崖落下,猛然間驚覺自己隻是在做夢。或者說,有人做夢自己自懸崖落下,驚覺後,才發現不是做夢,而是現實。
前者代表了張甫之的心態,後者代表百官的心態。
相王臉上的笑容凝固住了,像是油彩不經意的撒翻後被風吹幹,顯得多少有些怪異與可笑。百官們抬起了頭,眼中顯得有些癡呆。
蕭成渝雙手自身後展開,寬鬆的龍袍上展開,風大了,吹的袍子撲啦啦的響。蕭成渝的聲音變得輕輕地,不仔細捕捉很容易隨風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