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周府擺宴,這在金陵城算不上大事。

金陵富家遍地,任何一個拎出來,都家私萬貫,實力雄厚,跺跺腳,更能引動天下商道的變動。隻是如今,北商大舉南進,背後更有朝廷撐腰,南方成立商會,褚向浩任總會長,對北地商人的南進,不僅不作出應對措施,更是采取開門歡迎的態度,一時間,更讓南方亂局加劇。

就是在這麼個節骨眼上,金陵一處不起眼的地方,有個叫姓周的客人打算擺一場宴會,邀請一位他不知道但其實和他同姓之人。

暗衛已經提前傳來消息,這個周府行事低調,什麼都查不出來。任何人,隻要被暗衛一查,必定會查出東西來,正是什麼都查不出來,順王才十分擔心,極力勸阻周若彤親自前往赴宴。但春華目前在周府養傷,僅此一事,周若彤便不得不去。

周府的大門前,有些冷清,當下,已是初夏,春蟬已經蘇醒,一場末春的冷雨透過江南濕潤的土壤將其喚醒。

深夜破土,爬上柳葉眉梢。葉片壓低,在深夜曆經了無人可知的痛苦後蛻變,溫潤濕軟如白玉模樣的身軀片刻即逝,化作了堅,硬的黑。積蓄了四季的生命,熬過了一夜的痛苦,隻為了白日的盡情嘶鳴。

夏蟬的嘶鳴聲並不好聽,沙啞,刺耳,綿長而不決斷,但任何物種的嘶鳴都沒有它來的這樣綿長,不停息,像是要將生命耗盡為止。

金陵周府的主人在樹蔭下瞭望那枝頭的黑點,聽著這吵鬧刺耳的嘶鳴,這是在塞外極北之地看不到的奇景。

他欣賞這蟬,等待了四季的輪回,熬過了深徹的痛苦後爆發出的生命力,是如此的熱烈,竟然可以持續整個夏季的日夜而不停息,這是極為了不得的。

蟬,不正是禪麼。

那周府的主人想到這裏,不禁露出了微笑。

羽扇輕搖,博帶飄飄,文士在周府主人身後立定。“主上,人已經要到了。”

那周府主人這才將目光從樹上收回,他轉身離去時,對那文士說道:“樹上的,解決一下。”

周府主人走後,那文士朝樹上望了一眼。這是一棵五人合抱都不能抱住的參天古樹,枝繁葉茂,是這周宅最老之樹。

文士的羽扇停止了搖晃,他自地上撿起一顆小石子,猛地彈出,咚的一聲,樹上跌落一人。此人黑衣蒙麵,自然是暗衛裝扮。

“抬起頭來。”文士的語氣很平靜,不似動怒。

那暗衛照做,他抬起了頭,文士自他的雙目中讀不出任何的情緒波動,然後點了點頭,說道:“你離去罷!”

“如此便放我離開?”這下子,反倒是暗衛吃驚了!

文士微微一笑,並不理會他,他搖著折扇轉過了身子,緩緩地離去。暗衛望著此人的背影搖了搖頭,心想,此人當真是個怪人。

他望著地上散布的小石子,後背不禁被冷汗打濕,僅憑一枚小小的石子就能將他自樹上打落,此人的武藝,隻怕還在彭副統領之上。想到這裏,他一個哆嗦,決定要將這消息立刻稟告給周若彤。

這時,褚府出來的轎子已經停在了周府門前。

順王下了轎子,他的身後,跟著周若彤。

今日此時,周若彤還叫草丹女。

順王望了一眼周府的門楣,不過是江南尋常的富貴人家的門楣,並無什麼稀奇的,他望了一眼周若彤,周若彤點了點頭。

這時,門被打開,隻見提前歸來的那個黑臉虯髯的大漢露出了微笑,張開雙臂就要朝順王抱去,“貴人,你可來了!”

“不得無禮!”身後一聲充滿威嚴的聲音傳來,那黑臉漢子一個哆嗦,頓時縮著頭跑到一邊,見他如此模樣,順王頓時心中驚訝,這黑臉漢子大鬧褚府的時候,他是知道的,天不怕,地不怕,現在一句輕聲冷喝,竟讓他如此作態。

這時,一個以江南尋常服飾打扮的中年人自裏麵走出,他的身後跟著一幹家仆,想來,此人便是那虯髯黑臉大漢的主上,這周府的主人了。

“守成不懂規矩,還望殿下恕罪!”那周府主人對順王一拱手說道。

順王心中暗自心驚,一句殿下,已經將自己的身份表明。雖說在江南,知道自己身份的人已經不少,但那些人,哪個不是擁有雄厚的實力,與朝中關係更是盤根錯節。此人相貌普通,為人低調,但一語出,便可知此人的身份背景絕不簡單。

順王點了點頭,順著這周府的主人話說道:“原來是守成兄弟,先前紫龍山之難,全賴此人相助,本王今日,在此道謝了。”說著,順王就鞠了一躬。

那中年漢子趕忙向前扶起順王,笑道:“使不得!使不得!殿下是何等身份,我等如何敢受殿下大禮!”

“主上這話說的憋屈了,我等受不得也就算了,主上又如何受不得!”那名喚守成的漢子頓時嚷嚷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