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了江南,褚仁傑是落魄的。

在江南,他是首富的兒子,在京城,他什麼也不是。

褚家在京城亦有商號,沾了朝廷的光,自然也是財源廣進。但褚仁傑不願意去,先前有言在先,離了江南,他將自力更生。

當下求取功名的路子唯有兩條,科舉和察舉,現在科考之路斷然難行,褚仁傑就是再高傲,也不得不走向察舉的路子。

察舉分兩種,一種是當地官員對轄下之地中孝廉之人予以舉薦,朝廷派人核查,若是屬實,便合理安排本朝官位。

另一種,則是諸多豪富的送子成龍之路。在京城攀上關係,遇貴人引薦,有大員作保收為門生,哪怕隻是幕僚,現今攀上高枝,日後也不愁飛黃騰達。

褚仁傑選擇了後一種,他不求飛黃騰達,但也自詡胸中自有乾坤,隻是需一賞識之人。他首先想到的便是當朝禦史大夫顧之章。

顧之章執掌禦史台,禦史台禦史以直言進諫而在民間享有清名,顧之章更是江南三老的門生,褚仁傑想到了這一點,便動身前往大夫府上。

顧之章為兩朝元老,執掌禦史台,位列三公之一,豈是尋常人等想見就能見得的。好在書童跟在褚仁傑身後,知褚仁傑要去的正是禦史大夫的府邸,事先趕赴禦史大夫府上,以銀票疏通門前守衛,煩勞行個方便。

收過賄賂的守衛遇到了褚仁傑倒也和顏悅色,知曉此人來頭定然不小,尋常一書童便能一百銀打點,必是城中富商無疑。

褚仁傑見禦史大夫府上的守衛仆役對他相談恭敬,頓時心想,這禦史大夫就是與尋常人家不一樣,不似先前那守城衛士和文韜館的書記員,一副高高在上的作態。

褚仁傑自袖中抽出一卷書卷遞上,恭敬的說道:“煩勞先生前往通報,就說江南士子褚仁傑仰慕顧大夫清名,攜文章特來拜會,如有賜教,不勝感激。”

那守門童子接過書卷,躲在褚仁傑身後的書童不斷的以眼神會意,他知曉,事後必定還有好處,也願意代為通報一聲。

他就說:“公子在門外稍候,我裏麵去通報一聲。”

今日趕巧,一向公務繁忙的禦史大夫顧之章剛好閑賦在家,與家中諸位先生和一些朝中禦史門生相約喝茶賞花,倒也是個樂子。

守門童子揣著書卷來到了顧府的花園,時下,眾人鬧得正酣,飲酒作對,不亦樂乎。冷不防被家中仆役攪擾,見眾賓客頓時失了雅興,顧之章也覺得麵子上掛不住,臉色頓時暗了下來,滿臉嚴肅的說道:“何事前來叨擾?”

家仆見老爺語氣不善,心想此事亦是涼了個半截,就恭敬的說道:“回稟老爺的話,門前有個江南士子求見,攜文章拜會,小的心想其子心意尚誠,特來呈上與老爺過目。”

禦史大夫顧之章雖不如張甫之那般坐擁文壇領袖的盛名,但年輕時也是儒道文章的一把好手。往來有後輩有緣得見請求賜教,他也一概不拒,他見仆役都將文章呈上,心想自己多日來皆為朝政所累,今日在座的都是晚輩後生,剛好借此尚評一番,倒也不失為一場樂事。

正當顧之章準備開口接下時,席間有好拍馬屁者說道:“老師乃是當朝三公,禦史台領袖,豈是尋常人說見就能見得的。”

“正是。”另有一人立馬開口幫腔道:“老師地位尊崇,往來後生不希冀寒窗苦讀,欲以偏門左道以求其名。借由老師之手漲自己身價,此等儒生,實乃我門不幸。”

顧之章原想著看看的,被幾個門生這麼一說,頓覺若是真看了,在品頭論足一番,自己豈不是掉價,這麵子沒法擱,當下就不耐煩的一揮手,說道:“就說老夫不在家中,打發他去吧。”

門前仆役本是收了褚仁傑書童的好處的,當下也多說了兩句,“老爺,來時我翻看了兩章,此子文筆鋒利,實乃不可多得之才。”

顧之章頓時勃然大怒,“你個看門的仆役,也懂文章。速速退去,莫要惹怒了老夫,家法伺候。”

仆役一個哆嗦,話都不敢再多說一句,就慌忙離去。

立於門前久等的主仆二人,冒著火辣辣的日頭,心中充滿了希冀。顧府的大門打開,仆役歎了一口氣,重又將那書卷遞了回來,說道:“公子,對不住了,老爺因有要事離去了,現不在府上。”

褚仁傑自然知曉,這全是托辭,先前那仆役捧著書卷入門,明顯顧之章在府上,現在將書卷退了回來,莫不是顧之章看不上自己。

一想到自己這多年的心血被人拒之門外,褚仁傑一陣心酸,差點哭了出來。書童忙向前道:“公子胸中有大才,如今懷才不遇,隻是未遇良機。不必過於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