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院藏於山,內中供養佛像。
青石板被掃的很幹淨,地上沒什麼雜物。樹葉被風吹得沙沙的響,偶爾有幾片落葉凋零,落在青石板上,也是靜悄悄的。
青石鋪就的院落中央,有口深井,井邊爬滿了潮濕的苔蘚,一隻四腳蛇緩緩的爬過,沿著井沿而上,趴在井口探頭探腦。
眾人皆已歇息,院子的南側,有木魚聲咚咚的傳來,聲音低微,若是不仔細聽,還真的難以分辨。
周若彤睡不著,披著衣裳在院中散步。餐廳的古樹投下了斑駁的樹影,月光照的地麵發白,靜靜的走在這裏,抬頭望去,還能窺見那未合緊的門扉裏一絲尊嚴的佛像。
爐子裏的香灰被風撩起了些許,剛一冒出爐子,就瞬間消散在了天地。
周若彤穿過青石小院,朝南邊的木魚聲前去,心想,這麼晚了,怎麼還有敲木魚的和尚。
空蕩蕩的寺廟裏,掛起的布帆隨風飄動,布帆下的油燈也隨著搖晃,險些熄滅。
彌勒佛袒胸露乳的高坐於大殿正中,金身佛像難掩笑口常開的喜悅,原本是天上高高在上的神仙,因為袒露的獨自和大開的笑顏,倒是多了幾分紅塵裏的味道。
小和尚的眼皮有些重,手裏的小木槌也頓了下來,兩道長眉及身的老和尚見到小和尚如此作態,也不惱怒,隻是微微一笑。
小和尚抽搐了下,驚醒後,望著老和尚正笑眯眯的看著自己,不禁有些不好意思,就又不緊不慢的敲著木魚起來。
周若彤推開了虛掩著的門扉,吱丫一聲,在空蕩安靜的大殿裏回響,顯得有些刺耳。
“和尚這麼晚,怎的還用功哩?”
小和尚見身後有聲音傳來,畢竟定力不比老和尚,立刻轉身,然後長大了嘴巴叫道:“活菩薩!”
老和尚輕輕地在小和尚頭上敲了一下,然後對周若彤歉意道:“施主莫要見怪。我這弟子胡言亂語,還請施主莫要放在心上。”
周若彤微微一笑,說道:“大師這是哪裏話,誇我是活菩薩,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老和尚對小和尚說道:“虛雲,你再去捧個蒲團過來。”虛雲領命,然後捧來了一隻蒲團,周若彤聞言坐下,就這樣,一個老和尚,一個小和尚和一個佳人坐在一塊。
周若彤盤膝坐著,雙手撐在腿上托著下巴,露出了小女兒的姿態,小和尚看的不禁有些癡了,老和尚問道:“施主深夜造訪,不知有何事?”
周若彤抽出了手,歎道:“不知為何,就是睡不著。閑來無事,聽到此處有木魚聲,便尋聲而來。倒是大師如此用功,不曾想夜間也不落功課。”
老和尚一手指著小和尚的身前的木魚,問道:“施主知曉這是何物嗎?”
周若彤隨意的說道:“這個如何不知,木魚耳!”
老和尚點了點頭,說道:“無論是僧眾還是道徒,皆以這木魚為警,施主可知為何?”
周若彤搖了搖頭。
老和尚解釋道:“魚日夜不合目,故可木魚。擊之,用以誡晝夜思道。”
周若彤雙手合十,說了聲“善”。
老和尚也合十回禮,倒是小和尚摸了摸頭,不知道他們在講些什麼。
老和尚望著周若彤,有些嚴肅的說道:“觀施主麵相,非富即貴,大富大貴者,愁緒也多。施主可願告知一二?”
周若彤想了一下,咬了咬嘴唇,問道:“敢問大師,佛陀常講來世。但治國者,皆是今為,百姓安居樂業,方才有歌舞升平之盛世景象,和解?”
老和尚笑道:“敢問施主,這世上是富貴人多還是窮苦人多?”
周若彤呆了一下,然後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窮苦人多。”
看到周若彤在這個問題上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神情,聰慧的老和尚便已經猜出,這個女子,便是治國者的階級,十有八九是那宮裏的那位了。
老和尚歎了一口氣,“若是百姓人人安居樂業,恐怕我佛門就不修來世了。人活著,苦了一輩子,總得有些念想才好。說我佛門自欺欺人也好,妖言惑眾也罷,但佛門秉持慈悲心腸,百姓疾苦,佛祖心中更苦啊。”
周若彤點了點頭,繼續說道:“再問大師,若是一個......嗯......就是不屬於這個世界上的人來到了這個世界,當如何是好?”
老和尚笑道:“施主的問題有些奇怪。但照我看來,既來之,則安之。”
周若彤歎了一口氣,“世事艱難,如何求安啊?”
老和尚微微一笑,說道:“人之生死,分陰陽兩途。哇啦一聲,莫名的便是生了,嗚呼一聲,莫名的,也便是死了。生前事不知,死後事茫然,反倒是這區區數十年的人世生涯,倒像是一場虛幻。那敢問施主,這個世界上的人何嚐又有哪個屬於這個世界?”
周若彤心中一動,老和尚這句話,是個通俗的道理,但是能夠看到和想到的,卻是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