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駕”一聲高響,衝在前麵的士子們心裏一個哆嗦,像是意識到了什麼,紛紛想穩住身形。後麵的士子堆著中間的士子,如同後麵的浪花推著前麵的波濤,將最前麵的士子也推了出去。
周若彤靜靜的站著,目光冰冷。
彭忠大步向前,腰間的長煙鍋已經落在手上,雙手抵住煙杆猛地朝前一推,抵住了被後麵推向周若彤的幾個士子。
褚向浩等人有樣學樣,紛紛以彭忠為中心,在周若彤身前擺出一道人牆,個個臉上露出視死如歸的氣概,好像麵前湧來的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士子,而是鋒利的刀劍。
後麵的依舊在朝前推,中間的就猛地上前擠,前麵的苦不堪言,脖子朝後扭,手舞足蹈,身子卻朝前撞。
士子眾多,擋著士子的人牆難以為繼,又多是些城中商賈,論武力,和這些士子半斤八兩。
眼見著人牆即將衝破,後麵的士子群猛地停止了發力,很快,前方的士子感到身後的壓力消失,立刻穩住了身形,在原地大口的喘著粗氣。
人牆有些不明所以,彭忠收回了長煙杆,自懷中掏出火石,嘴上叼著煙杆,雙手點火,一口辣辣的煙霧將對著彭忠的那名士子熏得眼淚直淌。
那士子費力的揉了揉眼睛,還沒睜開,人群就紛紛的散開,等他睜開了眼,發現中間隻有自己一個人,趕忙回頭,然後長長的吸了一口涼氣,然後自己被自己抽的涼氣嗆到,不住地咳嗽著。
黑色的甲胄在陽光下閃著寒光,高大的馬匹不住的抬著蹄子,在地上咚咚咚的響著,騎兵沒有注視這群士子,好像當他們不存在。
為首的騎兵挎著馬刀,身材有些高大,剛好擋住了太陽。他翻身下了馬,從人潮讓出的道路朝前走去。
他走的每一步都很穩,很有力。
彭忠舉著煙杆晃了晃身子,將身後的周若彤讓了出來,自己站在周若彤的身側後麵。
士子們屏住了呼吸,那最前麵揉眼睛的那個覺得眼睛幹澀的有些疼,不知是剛剛揉的過度了,還是因為其他。
“末將塞北軍營都尉尉遲敬,參見娘娘。”
最前麵的那個揉罷眼睛的士子瞪大了眼睛,不住的眨巴了幾下,嘴唇微微的張開,他想合上,但就是無法合上。
人群很安靜,正如站在那名叫尉遲敬的將領前麵的女子一樣,很安靜。
確切的說是平靜。
“請起。”
都尉一抬頭,眼睛雪亮,“謝過娘娘。”
都尉站起後,士子們集體咽了口口水,咕嘟聲響起,像是旁邊的玄武湖內的草魚在冒泡。
不知是誰帶的頭,士子們都跪下了。
娘娘?
大梁隻有一個娘娘。
當年在京城和顧留芳參加過宮門前那場聲勢浩大的示威遊行活動的士子臉上露出了苦笑。
他想起了麵前這位貴婦那響亮的一巴掌。
周若彤緩緩地環視了一遍四周,用她自以為很平靜的聲音說道:“本宮一向覺得自己的脾氣很好。”
士子們沒有說話,當中有好事者也沒有在這個時候去質問堂堂的後宮娘娘為何在江南現身,可合乎禮製?
這位貴人說了,她覺得自己的脾氣很好。
他們不這麼覺得。
周若彤一揮手,“散了吧。”
眾人舒了一口氣,然後從北方而來並且參加過或者知曉那場宮廷遊行的士子們朝山上望了一眼,臉上有淒婉的同情。
他們禱告,娘娘的好脾氣可以堅持到她上山為止。
士子們垂頭喪氣的朝後走去,如同退潮的水。
士兵們昂頭挺胸的朝前走去,如同漲潮的水。
兩邊都很快,井水不犯河水。
周若彤頭戴金釵,在陽光底下閃閃發光,這光芒連同甲胄的光芒一跳一跳的,朝山上而去。
和尚們雙手合十,朝山上施禮:“阿彌陀佛。”
道士們打了個稽首,也朝山上施禮:“無量天尊。”
士子們走遠後,有窸窣的聲響傳出。
“王兄,你不是一向自詡膽識過人,號稱國家喉舌,怎的今日就沒了聲?”
被點名的王姓士子瞥了挑刺的一眼,冷哼道:“膽識很重要,命也很重要,但腦子更重要。”
那人訕訕一笑,不再多言。
都尉跟在周若彤身後,他這是第一次細細打量眼前這名最近幾年將大梁攪得風起雲湧的女子。
眼前的女子頭微微的低著,步子邁的很大,也很急,走路似乎帶著風,光這點,就和他見過的大多數女子不同了。
山道綿延而去,曲曲折折,但終究是朝上而去。半山腰,已經有聰明且膽小的士子悄悄地退了下來,剛好見到一名女子帶著一大堆人馬浩浩蕩蕩的朝山上來,頓時立在道路旁邊,低頭不敢直視,屏住呼吸不敢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