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忠望著周若彤,廢了好大勁後才確定周若彤不是胡鬧,這讓他覺得很無奈,因為周若彤的不是胡鬧比胡鬧更胡鬧。
他摸了摸手上的煙杆,望著周若彤極為認真的說道:“有時候,我真的想給你一棒子。”
周若彤跳下了馬車,“以後,你可以試試。”彭忠撓了撓頭,放在煙杆上的手終究是移了開來,他掀開車簾對裏麵的春華指了指,春華會意,抽出了一把傘。
彭忠跳下了馬車,那原本該握著銅煙杆的手此刻正撐著傘,安靜的站在周若彤身邊,為她撐著傘,心想,這回如果不死,也甭管她是不是娘娘,以後一定要找機會給她一棒子。
尉遲敬看到了傘下的娘娘,哪怕是在秋日清冷的大雨中,他依舊覺得十分燥,熱。
尉遲敬走向了前去,麵容十二分的嚴肅,臉色黑的像是天上堆積的烏雲,稍微一動,似乎就要打雷。
“娘娘,你不該胡鬧的。”
在這一刻,尉遲敬真的很生氣,再也無須顧及尊卑。在他眼裏,周若彤就像是一個胡鬧賭氣的孩子。
老實說,周若彤的胡鬧讓他有些感動,這份胡鬧的確是意氣用事,但正是意氣用事最容易讓他們這些軍人感動。
此刻,尉遲敬需要的不是感動,而是服從。
周若彤選擇不服從。
“尉遲將軍,你從軍多少年了?”
尉遲敬略一思忖,拉著臉說道:“軍旅生涯,一十二載。”
周若彤點了點頭,說道:“如此,那尉遲將軍便是我老秦家帶出來的兵。本宮問你,我老秦家帶軍,什麼時候拋棄過自己的兵?老秦家手裏的兵卒,一個也不能少!”
尉遲敬的嘴微微的張著,望著周若彤,他想起了那個大將軍。那個平常不苟言笑但是和他們一塊吃糠咽菜衝鋒陷陣的將軍。
果然是老秦家的人麼,尉遲敬的嘴角掛著一縷笑容。有些苦澀,有些開心。
周若彤望向遠方,神情堅定的說道:“老秦家沒有孬種,不止是男人們,女人們也是。”
尉遲敬轉身望向遠方,目光和周若彤的目光落在了一道,他知道,遠處的雨幕後麵,有一支軍隊正在火速趕來。
“娘娘,您真會給我們出難題。”
周若彤嘴角掛起一絲笑容,說道:“將軍,你相信奇跡嗎?”
尉遲敬說道:“秦朗將軍也問過我,我那時候年輕,說不知道,當時秦朗將軍笑著拍著我的肩對我說,‘年輕,就是無限的奇跡。’之後,跟著大將軍,我見證了無數的奇跡......”
對於大梁的軍人們來說,秦朗是一個能夠鍛造奇跡的人,大梁有很多任大將軍,但是軍神隻有一個。
周若彤伸出手臂指著前方,說道:“我說他們不會來,你信嗎?”
尉遲敬皺起了眉頭,數十年軍旅生涯的他相信斥候不會說謊,他沒有說信還是不信,而是問道:“為什麼?”
“我猜的。”
尉遲敬望向周若彤,這個女人站在傘下,神情嚴肅但不冷漠,一手指著漫天的煙雨,就像是十年前大將軍立於大漠黃昏下一手指著漫天黃沙。
老秦家的人都擅長一本正經的開玩笑。
這個玩笑開得一本正經,所以一點也不好笑,但是卻可信。
尉遲敬點了點頭,和周若彤一道望向了前方,說道:“如果猜錯了怎麼辦?”
周若彤聳了聳肩膀,說道:“那就死咯。”
尉遲敬點了點頭,這一幕和以往一樣,那時候他也問大將軍同樣的問題,秦朗也隻是微微一笑,滿不在乎的說:“無非就是死咯。”
“我和你一塊死。”
這個答案,也是以前的答案。
這是決絕,也是信任。
老秦家從來不出貪生怕死之輩,但是正如周若彤剛剛說的那樣,老秦家帶的兵,一個都不能少。
所以,不能猜錯。
.......
青山之下,搭起了油氈棚子。
雨水不住的滴著,啪嗒啪嗒的不絕於耳。
此處本該是一處茶亭,隻是漸漸的荒蕪,官道上人跡罕至,歇腳的人也少了,此處經營的兩夫妻就收拾了家當,回北方老家種地去了。
現在,油氈重新撐起,上麵的灰塵被雨水衝刷了幹淨,油氈的棚子下,坐著一個雙鬢微白的漢子。
滴答——
透過油氈縫隙的雨水滴在他的額頭上,他伸出一根手指在額頭上摸了摸。散開的一滴雨水很快便揮發幹淨,額頭上像是風吹似的涼快。
他朝棚子外看了一眼,天地之間灰蒙蒙的一片,遠處的青山若隱若現,在雨水中有了重影。地上明晃晃的,一塊一塊如破碎的鏡子,他知道,那全是積水。
他歎了一口氣,這樣的天氣,實在不是什麼好天氣。
油氈很大,蓋住了一大塊空間,這塊偌大的空間對於一支十五萬大軍來說,就是杯水車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