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一來就是兩個。
一個雙肩無力的耷拉著,一走動,兩隻手臂隨著身子自由搖擺,像是假手。
一個道袍上很髒,有泥點,還有一些紫黑色的血跡,看上去很詭異,不像是道士。
四碗扁食,這是他倆在長春的時候點的東西。
現在,從長春到金陵,從殺人再到殺人,還是這四碗扁食。
長春到金陵的路,有數百裏,一路上翻山越嶺,還要躲避官兵刀衛的追捕,路很難走。
到了金陵,自然要吃頓好的。
老板娘快速的捏著,每一隻扁食都圓滾滾的,讓人懷疑,它的肚子會不會脹破。
漢子炸了四根油條,用筷子壓好的四根小長麵條在鍋裏一陣翻滾後,便是粗如小臂的金黃油條。
一人兩碗扁食,一人兩根油條,比長春吃的要好。
重油的辣子是穿襖的老頭子端來的,兩個道士都抬頭看了他一眼,沒有道謝。
隔壁桌上的砍柴人安靜的坐著,盯著眼前的空碗發呆,沒有手臂的袖管被風吹得來回搖擺,有些心煩。
老人選擇在兩個道士那一桌坐下,略顯佝僂的背脊剛好遮擋住了斷臂的砍柴人。
老人望著臉色蒼白的道士,神情有些滿足,好像那吃的大快朵頤的不是那道士,是他自己。
新鞋做好了,穿的很合腳,正好用來趕路。城外有兵圍城,想來路不好走,臨行前能夠見上一麵,老人很滿足。
看著老人一直盯著自己看,端著碗的白臉道士放下了碗,好奇的說:“你認得我。”
老人露出了溫和的笑容。
“你叫啥名?”
“田文清。”
“好名兒。”老人露出了欣慰的表情,名字好,姓氏更好,不枉費他等了這麼久。
“我要走了。”老人平靜的聲音像是在述說一件與自己毫無關係的事情,“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老人的問題不像是問題,因為他的語氣沒有疑問,說的很平淡,像是在說一件天經地義的事情。
田文清抬眼望了一下正咬著油條喝著湯的秦鈺,有些無奈,他難得的聳了聳肩,對穿皮襖的老人說:“為什麼呢?”
老人歎了一口氣,“以前,我是你家的管家。”
田文清輕輕地“哦”了一聲,然後低下了頭,“我沒有家。”
老人伸出了幹巴巴的手,壓在他的手背上,老人的手很溫暖,像是家人的手。
“老田家就你這麼一根獨苗。”老人平靜的述說著事實,平靜的聲音仍舊難掩心酸。
老人握著田文清的手,目光卻落向了另一個道士,“秦二爺,我在晉王府當了二十年的管家,沒其他奢求,放過他吧。”
秦鈺用袖袍擦了擦嘴,先朝炸油條的漢子看了一眼,露出一個笑容,表示對他的油條的感謝,然後又對老板娘豎起了大拇指,表示對兩碗扁食的滿意,最後才將目光落在身邊的老頭子身上。
“本來就是我自己要來的,他是自己跟著來的。我來不來,是我的事,他跟著來,就是他的事了。”
老人有些無奈,他把手揣到了袖子裏,嘴裏蠕動了幾下,像是愛吃糖的老人含著一塊糖,用舌頭來回的攪。
田文清拿著筷子敲著碗,有清脆的聲音。
哐啷一聲,碗碎了一地。
不是田文清桌上的碗。
眾人尋聲望去。
炸油條的漢子有些無奈的看著那個斷臂的砍柴人,心想我都送了你兩根油條了,你幹嘛還打碎我的碗,要錢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