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邊那裏下雪的時候,南邊卻剛好停了。
世事就是這麼奇怪,你方唱罷我登場,總把新桃換舊符。
南邊的江麵上,自打風雪停後,江麵上的冰反而未化,行船多需前方小船鑿冰而行,水路便不是很暢通。
吃了大半個月的火鍋,從牛羊肉吃到了黑草魚,典章也胖了許多,臉上的肉多了一圈,圓滾滾的,不免有了他主子的三分富態。
窗外的翠竹不再掛著積雪,反倒是積雪融化以後又凝固成了寒冰。枝頭低垂,掛滿了冰碴子,林子裏偶有放養的小獸跑過,嘩啦啦的聲響傳來,不用想也知道,必定是冰碴子碎了一地。
北邊兒的院子裏,窗子開著,坐在窗前的正是捧著書卷在迎著寒風讀書的兩淮直隸總督宇文靖。
宇文靖不時的放下了手中的書卷,抬眼朝那邊望去,目光穿過層層堆疊的江南屋角,總能準確無誤的落在那結了冰的江麵上。
窗外的院子裏,積雪寒冰都已經被仆人們清掃了幹淨。冬日裏,天氣幹燥,地上也幹燥,百無聊賴的瓜州知府賈本道蹲在地上,捏在拇指間的一塊小碎冰融化成水,然後手指蘸著冰水在地上畫圈圈玩。
典章蹲在了賈本道的身邊,聚精會神的看著他畫圈圈,還要不時的指點一下,你這邊畫的不對,不夠彎,你那邊畫的太平,像是鴨蛋。氣的賈本道冷哼一聲,不再畫圈。
望著賈本道氣衝衝的離去,典章摸著頭在他後麵冷笑,“畫地為牢,以為這樣就想困住我,殊不知反客為主的道理。”
賈本道來到了宇文靖的書房,氣鼓鼓的坐下。
宇文靖放下了書卷,將目光移向了賈本道。
“又怎麼了?”宇文靖裏的語氣有調侃,但更多的是無奈。
賈本道生氣的說:“我就是看他不過,整日裏遊手好閑,好吃懶做,還死活待在這裏不肯走,瞧他那樣我就心煩。”
宇文靖笑道:“你說說你,何必如此小家子氣,人家呆在這裏,是吃你家大米啦,還是睡你家床板啦,我都不說什麼,你嚷嚷什麼?”
賈本道無奈的說道:“大人,您怎麼不幫我,反倒幫個外人?”
“外人?”宇文靖的臉色瞬間一冷,“他典章是相王那邊的人,相王是朝廷的人,你我二人皆是朝廷命官,哪裏有什麼外人?”
賈本道語塞,宇文靖這堆歪理,他沒辦法反駁。
沒法反駁的歪理,那就不歪,是正道。
宇文靖繼續告誡道:“老賈,為官之道,你怎麼到現在還沒整明白。在京城裏做官,分你們的人,我們的人,但不管怎麼分,都是皇上娘娘的人。在京城外頭做官,就不能分了。凡事都得有個照應,多個朋友總比多個敵人強,甭管是你們的,我們的,聖上的,娘娘的,還是他相王的,隻要利益在前頭,那就是大家夥自己人。”
賈本道摸了摸腦袋,賠了個笑臉,“總督大人,您教訓的是。”
宇文靖重又坐下,隨意道:“你甭跟我麵前打哈哈,我知道你那心裏的小九九。你急著發兵南下,那瓜州是在你手裏丟的,卻是人家典章打下來的,你怕人家和你搶功勞,你要真有這個想法,我不怪你,當官不看前頭,這官路就算到頭了,但是我警告你,正是因為瓜州是人家打下來的,你還給人家擺著個臭臉,給誰看啊,你以為宮裏的都是傻瓜不成?”
賈本道一連擺手,“總督大人,別說了,別說了,小弟我知錯了還不行。”
宇文靖嘴角一扯,也懶得多說,剛拿起書卷,就看到窗外站著的典章撓著頭對自己笑。
“總督大人,今兒個午膳吃點啥?”
宇文靖回以笑臉道:“咱今兒個還吃火鍋,您看成不?”
典章撇了撇嘴,然後伸出小指摳了摳牙縫,摳出了昨天藏在牙縫裏的菜葉子,一彈指,彈在了窗簷下的石牆上。
“想吃魚了。”典章說。
宇文靖一拍手,“那敢情好啊,今兒早上破開的冰窟窿,剛好抓了幾尾時興的魚。草魚黑魚,片成魚片,底料就用河豚煲湯,刀魚,鮰魚,鰣魚都是咱江上頂級的美味。剛好,昨兒個廚子去鐵匠鋪打造了一口鴛鴦鍋,咱們一邊涮魚,一邊涮肉,您說好不好。”
典章咽了口口水,說道:“哎呀!我典章算是大飽口福了。不愧是總督大人,您這吃法,就是擱在京城裏的貴人圈子裏,也不遑多讓,也正合該著您去中樞。”
宇文靖拱手道:“借將軍吉言了。”
典章走後,賈本道不屑的罵了兩句,宇文靖瞪了他一眼,沒好氣道:“方才告誡你的話都到狗身上去了。典章是相王手下的第一等名將,就是以前輔國公還在的時候,都頗多讚譽,你當他剛剛真的隻是來討些吃食的嘛,那是透消息給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