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並肩同行到了東五所的甬道處,人才漸漸地少了些。東五所的兩位殿下都在翠柳宮過的年,和他們的父皇睡在一起,自然不需要公公們伺候,是以就都去了前頭幫忙。
宗養才就繼續方才的話題,他小聲說道:“公公,我這不是看不明白,問問您的意見麼。您說,這宮裏吃年夜飯,往年都有慣例。如果不宴請群臣,也總要叫著京城裏的親王們一塊吃上一頓。您瞧,這鎮國公都來了,結果相王沒來,人家好歹是咱們聖上的親皇叔,聖上這都把所有的東西寫臉上了,難保不是做給咱們看。很多事,聖上不方便開口,不方便做,禦史台的那幫蠢貨又都是不上道的,這就由不得咱們這幫底下人幫著聖上分憂解難。”
馮保保抽出了袖子裏的雙手,負手在背後,他沉聲道:“宗大人,別怪本公公大過年的說話不好聽,你想參倒相王,本公公也想,但是你要是想找死,可千萬別拉上本公公。”
宗養才抬頭,苦笑道:“別介啊,公公!我這不就這麼提上一嘴麼!”
馮保保低著頭,繼續朝前走,“這宮裏宮外的煩心事兒就夠多了,過完年就是正月十五,又是聖上娶妃又是冊封太子殿下的,難保顧之章那邊不再鬧點幺蛾子出來。你安安心心整你的春闈考試,別給本公公添亂。”
馮保保立刻點頭拍胸脯道:“瞧公公這話說的,我宗養才唯公公馬首是瞻。”
馮保保不耐煩的擺了擺手,然後壓低了聲音說道:“本公公剛剛就不該收你那燙手的銀子。罷了,我再給你透個底,四個鎮字頭的將軍裏頭,可是有典章一個位置。”
宗養才哆嗦了一下,說道:“公公,這種事兒可不敢開玩笑!”
馮保保罵道:“你看本公公像是和你開玩笑的樣子嘛。甭說你驚訝,就是本公公也驚訝。本公公尋思了許久,估摸著還是外頭的那些王爺們不老實,朝宮裏頭施壓,聖上這才讓步,頂相王出來,穩住王爺們。甭說是鎮字頭的將軍,臘月二十九,在禦書房,司禮監轉上諭,預備相王的冊封王爵的操辦,估摸著,今兒一過,就該知會你禮部了。”
宗養才突然覺得有點冷,他提燈籠的手換了一隻,然後空出的那隻放到嘴邊哈了口熱氣,結果被冷風一吹,就顯得更冷了。
“聖上這事兒辦得,底下的咱們,看不懂啊。”
馮保保立刻伸手在前,“打住!不是咱們,是你們。”
宗養才一聽有戲,立刻說道:“請公公賜教。”
馮保保一揮袖子,說道:“算本公公欠你的,聖上不喜歡相王,那就是不喜歡相王,這沒什麼可說的。但是不喜歡相王不代表不用相王。相王讓典章在江南道打散了老家底,聖上那邊怎麼著也得擺個姿態出來,不然就寒了人心,相王再奸猾,這一招,誠意夠足,若是聖上不表示點什麼,滿朝文武日後誰願意死心塌地的幹。”
“讓你禮部整一場考試,這還沒考呢,外頭已經鬧起來了。你是沒覺著什麼,各路王爺彈劾你的奏折現在還在內閣的案子上壓著呢,老頭子良心大大的壞,知道王爺們不好得罪,就全送我這來了,現在擱我那桌子上壓著,張甫之那廝,橫豎一句話,公公看著辦,公公批紅,他那邊就擬票,你說說,能讓我怎麼辦,我總不能把折子送到勤政殿,說聖上您看著辦?”
宗養才擦了擦汗,說道:“公公辛苦了。”
馮保保沒好氣道:“何止辛苦!”
宗養才立刻拱手,“公公仗義!”
馮保保的臉色這才緩和了些,“所以說,你別覺著現在頂上有娘娘罩著,就可以為所欲為。外頭那些王爺們,可都一個個是土財主,前朝發生的那些慘案,可都曆曆在目,咱們要引以為鑒,就是聖上和娘娘,目前也不敢拿外頭的那些王爺們怎麼樣。這回娶蕭紫衣,是娘娘給王爺們做的姿態,封相王的爵位,則是聖上給王爺們做的姿態。大梁,終歸是姓蕭的,咱們這都是外人,日後人家家裏自己打架,咱們的主子贏了還好說,若是輸了,也沒啥,把咱們丟出去頂罪便是,所以,做人做事留一線,日後才好說話。你瞧瞧那相王,人家胖,但人家有分量,也隻有這麼個人兒才壓得住外頭的風浪,你和我,老老實實的辦好主子的事兒,其他的,咱莫管.......”
“公公高見,養才我今天是受教了,公公請受我一拜。”宗養才說著,竟然真的拱手作揖,行了一個大禮。
馮保保趕忙扶住宗養才,說道:“宗大人,別客氣。剛剛那話,本公公算是和你掏心窩子說了,那些話的分量,想來你也知道,傳出去一句,我這都是掉腦袋的事兒。大風將起,朝野不寧,本公公不是多仗義的人,多個朋友,多條路子,你是聰明人,事兒看的明白,也辦得圓,本公公結交你,不虧,日後在朝堂上,你記著我這點兒情份,本公公可就知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