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的酒菜一時間無人再動,桌旁的小火爐還在燃燒著,爐子上溫熱的酒逐漸轉燙,冒著絲絲白氣。
對於宗養才的第一個建議,大家毫無意見,不管是宇文靖也好,楊長典也罷,其根基都在江南道,論及江南兩道的資曆,他倆遠超相王,世代祖居江南。正所謂過江龍不壓地頭蛇,到人家的地盤提前交好,也是規矩。正如年末宇文靖入京,大家都在關注他會拜哪些山頭一樣。
第二條建議,就有些匪夷所思了。先不說國庫已經多年虧損,大梁自立國起,就不乏愛財的君主,將國庫的銀子挪到了內廷府庫,導致宮裏的事和朝廷的事分割不清,六部要用銀子舉國事,諸多不便,戶部尚書形同虛設,皇帝花銀子倒是方便,光修殿宇,據說那奢侈的九曲白玉橋便是如此而來,數百米的長橋,竟真的以玉石修建,耗資百萬兩,著實嚇人,也被史官大加鞭撻。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三人都在心中揣摩各自的意思。
韓悅突然皺眉說道:“若是將太倉銀移入內廷,也不是不妥,隻是此舉要是被朝中官員得知,隻怕彈劾者甚多。”
宗養才笑道:“不彈劾還好,那便是多此一舉,就是要他們彈劾!”
褚向浩糊塗了,“我雖不懂老兄你的意思,但是也知道受到滿朝文武的彈劾是件大事,何必惹禍上身。”
韓悅畢竟是老江湖,他想了一下,似乎有所了解此中深意,就小心的問道:“若是設立的江南織造總局,那銀子自然是該上交到宮裏。可這兩淮的商稅,鹽稅等稅賦才是大頭,也隨著江南織造局的賬直接交到宮裏內廷?”
宗養才點了點頭,“自然是如此。”
韓悅再問道:“是合在一本賬上,還是單獨列賬?”
宗養才知道韓悅已經曉得自己的意思了,就說道:“自然是單獨列賬。”
說到這裏,褚向浩也已經明白了過來,若是入一本賬,那就說明太倉將形同虛設,甚至說不好聽的,就是讓內務府取代戶部,內廷私庫取代大梁國庫。
若是用兩本賬,那隻是將戶部的太倉銀暫時存放在內廷私庫,算是借用,或者說是想借此舉做些什麼,至於究竟做些什麼,他又不是很明白。
韓悅喝了一口酒,笑道:“既如此,我便聽從宗兄的意思,此事關係重大,我定會做的隱秘。”
宗養才曉得,韓悅理解有了偏差,他以為這是宮裏缺銀子,或者說宮裏想用銀子做成什麼事情,故而先借用戶部的銀子。
他隻算猜對了一半,娘娘確實是想做些事情,但自己也想借此舉做成些事情,他就輕聲說道:“如此大的事情,自然要隱秘進行,隻是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泄露點消息,也是人之常情嘛。”
韓悅聽罷,再結合剛剛宗養才說的,“不怕他們彈劾,就怕他們不彈劾”這句話,當下恍然大悟,然後伸出食指指著宗養才笑道:“你呀你呀,原來如此。”
宗養才也笑道:“知我者,韓大人是也。”
褚向浩坐在一邊,眼睛磕巴磕巴的眨個不停,不知道他倆究竟在說啥。
建元七年,正月初六。
戶部尚書韓悅入宮,先走內閣,在去勤政殿覲見,打算提前下江南,結果卻被馮保保堵在了門口。
韓悅朝內張望了一眼,發現勤政殿的門都關了,勤政殿是皇帝日常辦公的地方,大臣們來的比禦書房的次數還多,是以也在勤政殿設了值房,因此,不是深夜,勤政殿很少有大門緊閉的情況。
韓悅低聲問道:“公公,這勤政殿的門怎的關了?”
馮保保好笑道:“勤政殿是聖上的勤政殿,紫禁城是聖上的紫禁城,這門聖上想關就關,難不成聖上要關門,咱家還要去問聖上,您為啥要關門?”
聽馮保保語氣不善,韓悅提起了心,然後賠笑道:“公公言重了,我就是好奇這尋常向來開著大門的勤政殿為何在今日突然關了門。”
馮保保白了他一眼,沒好氣道:“好奇心害死貓!”
韓悅撓了撓頭,這時,殿內隱隱的傳來了聲音,一個是皇帝蕭成渝的,自然是無誤,還有一個,韓悅卻聽不出是誰的聲音,作為當朝的戶部尚書,中樞大臣,能夠入勤政殿求見的人沒幾個,尋常朝堂上也是這幫子熟麵孔,聲音自然也該熟悉,聽此聲音,卻是陌生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