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亮的晚,主要是大雨傾盆而下,昨天的白日裏還是雪花飄飄,結果好不容易等到雪停,又來暴雨,京城的天氣便是如此的捉摸不定。
顧之章起得有些早,雖然已經是辰時初,但天外還是一陣黑黑沉沉的感覺,坐在書桌後頭的顧之章眉頭挑起,總覺得今天似乎要發生些什麼大事。
顧留芳立於門下,手握一卷聖賢書籍,南北各地的士子雲集京城,東市那邊的崇文館熱鬧非凡,就連藏書樓的看門老人也是民間宿儒,名氣大,學問高,讓顧留芳心生向往。
各地俊傑齊聚京城,不免有所爭執。北人瞧不起南人已久,對於江南道兩淮直隸總督入主中樞掌軍事大權,民間士子更是氣憤填膺,更何況此來,南方士子入京,人數上高於北地,像是野草似的一入了春,猛地全竄了出來。
有人的地方就有紛爭,更何況是就讀聖賢書,心氣比天高的讀書人。
南北士子,在京城崇文館大小論戰,已經開了十幾場,北人士子竟然無一取勝。
近來,投門的帖子頗多,京城六大俊傑,以顧留芳為首,北地士子在學問上輸了南方士子,自然想費盡心機找回場子,顧留芳隨不喜爭強鬥勝,但也想要參加此次科舉,看看在士林潮流中,自己能否成為那中流砥柱。
顧之章自然不知道這位親密到不像學生的學生的心裏想法,他吃罷早膳,便坐轎子入衙門開堂。
宮門前,早有皇帝吩咐的隨侍太監撐傘等候各位部堂的主官,顧之章在宮門前落轎,朝裏頭看了一眼,發現自己來的尚早,便獨身一人前往都察院辦公。
坐在值房內,管事太監沒有像往日一般奉上熱茶,尋常的主事人也尋不到一個,顧之章有些納悶,這內廷何時起如此懈怠起來?
閣員們撐著傘入了宮門,一路上議論紛紛,昨日宮裏傳了聖旨,內務府親自準備了一頂轎子送到大學士府,足見皇帝對清流的重視,隻是宣旨的太監來到救國公府,發現大門緊閉,不管怎麼敲門,都沒人應答。
閣員知曉,這段時間大學士根本不朝,應該沒機會和皇帝或者娘娘或者馮公公吵架,那府上怎麼會沒人。
還是府門前起早的賣餛飩的攤主說,大學士一早就撐著傘出門了,兩個老人一把傘,也不知道去了哪裏,想必是府裏沒人在家。
宣旨的太監有些尷尬,總不能破門而入,無奈之下,隻能又將轎子抬回了上駟院去。
前來道賀的閣員們心裏納悶,不知道老師這是唱哪出,緊跟著,一封請假的折子送到了蕭成渝的桌案上,是張甫之的手書,書法極好,讓蕭成渝賞心悅目,不免打算收藏起來。
隻是讀完了張甫之的請假折子,蕭成渝有些難以置信。
大學士請假的原因竟然是——他兒子丟了!
蕭成渝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這是整哪一出,蕭成渝仔細的想了想,又看了一遍折子,一向剛強的張甫之在折子裏言辭懇切,隻差聲淚俱下了,傳聞老頭子一向不滿意他兒子,現在兒子真丟了,老頭子想來是真的著急了。
在最後麵,張甫之還帶了一句,說是自己老友的兒子也丟了,懇請聖上幫幫忙。
蕭成渝沒留意,後來就想到了那麼一茬,自己那個老丈人不是住在他那裏嘛,這話豈不是說自己的小舅子也丟了,蕭成渝嘴角一扯,不知道該說什麼,立刻喚來了暗衛總管,讓他聯合鎮府司,暗衛還有刑部,快幫大學士找兒子去。
蕭成渝想了想,覺得自己也該慰問一下,畢竟是丟兒子的老人,就傳旨找馮保保,結果連馮保保也找不到了。
馮保保此刻正跪在翠柳宮內,臉色慘白。
周若彤的臉色更不好看,春華在一旁哭泣。
周若彤深吸了一口氣,馮保保已經做好了娘娘發怒的準備。周若彤起身,沒有咆哮,她來回的走了兩圈,然後想了很久,最後沉聲道:“先把人放了。”
馮保保點了點頭,沒有回嘴爭辯。
那個人,自然是凝冬。
但馮保保晚了一步,當他到了廣儲司後頭的小院兒裏,發現院門大開,人已經不在了。
辰時中,官員們陸續入了宮,打算進入東西宮牆的兩道衙門裏坐堂辦公。
過午門,轉道入西宮牆的時候,一個女子跪在了暴雨之中,各部的尚書們有些驚訝,心想這是哪個宮殿的女子,這樣沒有規矩。
那女子在雨水中叩頭,大叫道:“各位大人,替我家娘娘伸冤啊!”
有隨侍的太監立刻暗叫不好,慌忙的上前要將女子拖走,眾人本以為是個鬧劇,卓有興致的看著,結果相王沉聲道:“你是哪裏的女子,來這裏胡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