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養才臉色有些難看的說道:“現在入宮詢問,哪裏還來得及,現在隻希望那位老爺子隻是來遛個彎,趕巧在聖上來之前就回去。”
陶言繼續問道:“如果他被聖上撞見了怎麼辦?”
“涼拌。”宗養才沒好氣的說道。陶言望著宗養才離開的背影,小聲嘀咕道:“你心情不好,把氣撒到我身上作甚?”一旁的陳柏蒼聞言,隻是歎了一口氣,就跟著宗養才走了過去。
“爹,送到這裏就行了。”崇文館的南門前,周子峰麵朝周霖宜說道,再往裏去,就是東門,裏頭站著好些官員,其中不乏當年對周霖宜落井下石的同僚,周霖宜一大把年紀了,雖說這麼些年來與世無爭,但當年右相府的笑話直到今天還被人所津津樂道,要不是礙於翠柳宮貴妃娘娘的麵子,隻怕好些人要指著周霖宜的鼻子罵了。周子峰心疼他爹,不想周霖宜在這裏自取其辱。
周霖宜擺了擺手,似乎他有自己的打算,他說道:“無妨。來都來了,就送你進去,剛好見到那些老朋友們,有願意聊聊的,那就聊兩句。”
周子峰無奈,但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褚仁傑左右張望,始終不見老師的人影,不免有些好奇,“據說聖駕都要來了,怎麼還不見老師的影子?”
周霖宜臉上露出了奇怪的表情,他心裏明白,張甫之八九在家裏坑兒子呢。雖說張明參與科舉,大學士作為主考官理當避嫌,但是周霖宜知道,這還不是最關鍵的原因,最關鍵的是張甫之不希望張明參與朝政。
大梁的朝局,目前看上去風平浪靜,從前朝的相王複出,順王啟用,張甫之入主內閣,到中樞新秀,禦史台陳柏蒼,禮部宗養才,兵部胡世海相繼而出,朝局出現了欣欣向榮的景象。
但是大梁早已露出了衰朽之氣,周霖宜曾經私下裏和張甫之交談過,昔年的大梁,中樞和地方上,朝臣和皇權,皇室和王室之間的矛盾越演越烈,郡縣和分封並行,在外的王爺們各自為政。土地兼並明裏暗裏的來,國家財政早已虧空,這些都是暗地裏的大窟窿,大梁已經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以前他們這些人都是裱糊匠,縫縫補補,左右逢源,湊合著還能過,這一回周若彤接手這爛攤子,啟用的多為改革派,正所謂祖宗之法不足變,牽一發而動全身,這時候出仕大梁朝局,實在不是明智的選擇。
張甫之雖然對兒子頗為不滿,但還是愛惜張家獨子的。隻是張明自己心裏明顯也有打算,隻是兩父子彼此不知對方心裏的想法罷了。
…………
張明頹廢的癱坐在柴火垛上,垂頭喪氣,麵如死灰,他知道老頭子心狠,但是沒想到心狠到這個地步。要不是他確信老頭子在外頭不是那種沾花惹草的主,他要懷疑自己是不是親生的了。
張明斜眼望著牆角邊的蜘蛛網,這是一隻蜘蛛剛剛織好的蛛網,張明有些無聊,更有些無奈,他吹了一口氣,蛛網破了。很快,蜘蛛吐絲,又結了一張新網,這回的有些結實,張明吹了口氣,沒有吹破,他伸出手指,猛地一勾,一拉,蛛網纏在手指上,揉,搓成了粘粘的一小團。
望著那從牆頭掛著一根細蛛網垂下來的黑蜘蛛,張明想起了一個坊間流傳甚廣的故事,據說是當年娘娘講給小皇子而被馮保保抄了下來流傳出來的。
話說某年某月某位將軍敗於另一位將軍,該將軍死裏逃生但心如死灰,偶見蜘蛛結網,被風吹破,一連六次,蜘蛛皆不放棄,七次乃成,該將軍心有所悟,乃發奮圖強,集結舊部,重整旗鼓,大破敵軍。
此故事坊間流傳甚廣,據說那故事的主角是個叫威靈頓的將軍,張明心想,這故事何其荒誕,連將軍的名字都何其荒誕,他起身,在第三次蛛網將成時扯斷蛛網,蜘蛛摔在地上,張明一腳落下,蜘蛛不會再有機會結網。
張明蹲了下來,望著地上的碾成爛泥的蜘蛛,自言自語道:“看,現實便是如此殘酷,你是蜘蛛,我是人,一腳踩死你,就是死了,不會給你翻身的機會,那些美好,隻存在故事裏。”
童話的美好是騙人的,現實的骨感是真實的,但天無絕人之路也未必是虛假。
“嗚嗚嗚——嗚嗚嗚——”的聲音傳來,張明左右張望,然後掀開一捆柴火垛,在牆角處看到了一個小洞,洞裏伸出了兩根黃黃的細爪子。
張明有些不可思議的叫道:“來福,是你不?”
“旺旺——旺旺旺——嗚——”
張明大喜,“還真的是你呀。”外頭的來福聽到主人的聲音,扒拉的更起勁了,張明蹲在牆角,搖了搖頭,說道:“沒用的,這個洞就是耗子都鑽不出去,我那死鬼爹的心是夠狠得,等他回來我非得跟他斷絕父子關係不可……”
張明自顧自的說著,外頭的來福似乎聽不懂他的意思,仍舊努力的扒拉著這個小洞,洞口上方的牆出現了裂縫,不斷有細細的泥沙朝下沙沙沙的的落。救國公府是先皇在世時,工部奉旨建造的,當年戶部已經虧空,填補了軍費,再難拿出銀子來,杜明實在沒錢,隻能草草了事,好在張甫之也不是個講究人,將就著住,左右漏水,也滿不在乎,主院尚且如此,更甭提著廚房了,更是偷工減料的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