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立本以前是個很老實的人,他專心做學問,不喜歡紛爭,不喜歡蠅營狗苟,所以做到九卿高位的時候,也沒得罪過什麼人。
同比於宗養才的油腔滑調、溜須拍馬,董立本的老實和深沉,是不可多得的品質。蕭成渝看人的眼光很準,但依舊不如周若彤。
事實證明蕭成渝並沒有看錯人,董立本曾經確實是這樣的,但周若彤更高一籌的地方在於她知道人是會變得。
同樣發家於九卿,董立本和宗養才都沒有掌握實權,宗養才善於鑽營,在小吏之時就已經在思考自己掌權後該如何行事,所以拿捏得當。董立本老實本分,做好手頭工作,不爭不搶,偶然間得到重用,感受到了權力的滋味後,自然深陷其中,難以自拔。
顧之章曾經預設過自己的後果,他知道自己很可能沒有好果子吃,這件事在當年張甫之入內閣後就想到了,他給自己留的後手就是董立本。
在顧之章看來,以後壓死自己的最後一根稻草必定來自於宗養才,而能拉自己一把的則是愛徒董立本。
可惜,希望和現實往往是相反的。
“董大人,這人證物證俱在,不然本公公也不敢找你前來。”馮保保望著董立本笑眯眯的說道:“詔獄那邊,順王爺已經清掃好了一見上好的牢房,就等咱們的顧大人進去了。”
董立本心中驚訝,馮保保為人小心謹慎,就是有十足的把握也等閑不露白,現在竟然把話說得這樣滿,老師危矣!
“公公若是有十足的把握,何必再來尋我?”董立本輕輕地啜了一口熱茶,聲音不大,意思卻很明白,潛台詞是幫你搬倒顧之章,我能有什麼好處。
馮保保微微一笑,心裏自然明白董立本的想法,就笑道:“聽聞董大人曾是九卿門下,又是禦史台出身,對禦史台可是熟悉的很。”
董立本哆嗦了一下,如果顧之章真的倒台了,那麼連帶著一眾禦史都要倒台,屆時禦史台將迎來史上最大的一次清洗活動。
曆朝曆代,哪怕是做做樣子,清流禦史都是必不可少的存在,若是顧之章完蛋,禦史台的大部分空缺,豈不是自己的機會。
董立本前後思量再三,起先自己一直將目光局限在六部,想要把持六部,但六部的狠人太多了,相王老奸巨猾,宗養才聯合陶言杜明形成鐵三角,兵部胡世海和宇文靖都是鐵板一塊,再加上老國公李謙在裏麵攪合,實在難以全盤把控。另外一邊,內閣由張甫之把控,外有胡世海接應,自己也很難滲入進去,想來想去,還真的隻有禦史台。
自己作為吏部尚書,已經是正二品的天官,論資排輩,倒也能夠接任禦史大夫,若是自己再用點手段,牽連一下一幹禦史,徹底清空顧之章的門徒,那可就真是打掃幹淨屋子搬新家了。
董立本想到這裏,嘴角勾起一絲笑容。
他輕聲問道:“公公希望我如何做?”
馮保保麵無表情的說道:“禦史台執掌清流,以監察為己任,但若論監察,可還有吏部的考功司在呢。”
董立本眉頭皺起,“禦史台我是了解的,大多清流絕非浪得虛名,想在這方麵彈劾,可有些困難。”
馮保保起身,拉開了另外一個抽屜,捧出了一個大盒子,然後放到了桌子上,說道:“這些都是本公公為了董大人方便辦事找來的證據,希望董大人能夠好好利用。”
董立本眼中閃過一抹寒光,一咬牙,抱著盒子走了。
…………
某日夏,天降暴雨,顧之章跪於勤政殿前,始終不得見。
禦史大夫當朝下跪,傳出去的影響惡劣,先皇臨終之際托付的四位輔國大臣,便有顧之章一份,這一跪,不比當年六部尚書逼宮勤政殿。
眾禦史皆到齊,見大夫不肯起,是以紛紛不起,唯有陳柏蒼撐傘而來,立於顧之章跟前,顧之章無言,也沒趕走他。
顧之章畢竟年邁,暴雨一打,臉色蒼白,險些昏倒在地,身旁的禦史中丞扶住了老師,大喊來人,禦醫沒有來,但是卻來了禁軍。
蕭保梁揮手將人帶走,眾人再跪了一會兒,方才起身,前往太醫院看訪老師,但太醫院遍尋不得,眾多禦史心中有些寒冷,此事似乎有些不同尋常。
而此時的顧之章,正昏倒在詔獄裏。
…………
周若彤站在翠柳宮的窗前,望著門前老柳被風吹雨打的搖晃不停,臉上的神色有些凝重。
事關顧之章的案子,此刻她還未知曉,馮保保並未伸張,吏部的彈劾,要等到後日才會送入內閣,屆時將有一場風雨。
周若彤擔心的是宗養才。
宗養才稱病已有一月,起先周若彤還以為宗養才是真的病了,再不然就是因為受了委屈,故意耍耍小脾氣,過兩天就該跑到自己這裏來訴苦,順便討點好處,但這一個月的裝病,事情就透露著詭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