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4章 大業一壺酒(1 / 2)

隨著兩人的微笑,場間的氣勢隱隱的有些緩和了起來,梅樹下的張明望著亭子裏的兩個老人,一時走神,折斷了梅花枝,一陣雪粉灑在了額頭和肩頭,有些冷。

張明很有些擔心,不管老頭子和順王在談些什麼,張明都確定,這場談話必定不會很愉快。

張甫之和順王從未交惡過,順王順王,人如其號,順人順事,就是張甫之在他麵前也沒脾氣,建元八年來,兩人配合默契,按理說還該有深厚的友誼才對,更何況先皇在位時,張甫之多次觸怒先皇的時候,滿朝文武落井下石,唯有順王仗義執言,這份多年累積下來的沉甸甸的情誼,應該更加深厚才對。

但自打張甫之那日見過顧之章之後,張明雖然不知道兩人究竟談了些什麼,卻也知道老頭子自那天歸來後又起了變化,尤其是在娘娘走後,這種變化尤其的明顯。

就像是將死的獅子終於要在最後一刻再一次露出獠牙。

千秋亭內,四麵沒有屏障,風雪可以進來,所以有些冷,撚著棋子的食指和中指有些僵硬,但依舊在棋盤上移動,順王盯著棋盤,似乎在找扭轉局勢的一子。

顯然,正如張明猜測的那樣,哪怕是兩人有了一場微笑,也並沒有和談。

終於,順王像是放棄了一般,將那枚白子丟到了棋簍裏,掏出手帕擦了擦額頭上已經變涼的冷汗,說道:“既然你也斷定自己沒有多少日子,有些事情總要考慮一下。”

張甫之沒有說話,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

順王說道:“是不是和聖上好好談談,我覺得你的話,聖上多少會聽。”

張甫之微微的張起了嘴,似乎哦了一聲,略顯驚訝的說道:“我還以為你會問我將文淵閣給誰呢?”

順王搖了搖頭,有些感慨的說道:“我對內閣不感興趣,褚仁傑也好,胡世海也罷,都是你的人,能力也都不錯,不管你給誰,至少在我看來,都沒問題。”

張甫之輕聲歎氣道:“除了這件事,我還真不知道我還能有什麼後事考慮一下。”

忽然,張甫之臉上露出了笑意,“當然了,論及後事,我這個兒子不爭氣,老大不小的了,還沒取個媳婦,傳宗接代,我這個當爹的,在九泉之下,多少要抱憾不少。”

順王翻了個白眼,老頭子這算是打趣,他有些不滿的說道:“你知道本王說的是什麼。數月前推行的那道國策實在匪夷所思了,感覺就像是做給王爺們看的。”

張甫之笑道:“那豈不是很好,裁軍二十萬,朝廷斷然不會對王爺們出手,這是表明心意,你順王向來反對削藩,此舉不是大好?”

“我又不是傻子,這做的太明顯了,總會讓人起疑。”

順王說道:“當初,在娘娘下江南之前,你以為我去做了什麼?我被安排下去清查全國的土地麵積,這件事自然不可能一蹴而就,現在仍舊在坐著這件事。”

張甫之沉思了一會兒,說道:“既然你親自下去查過,就該知道,大梁這麼些年的積弊究竟在哪裏,土地兼並,百姓的田地稀少,甚至有些人都沒有田地,卻要每年承擔起那麼重的稅賦,這樣的大梁,還能挺多久?”

順王沉聲道:“百年積弊,自然不是一日之功;同樣的,若想徹底解決內政弊端,自然也非一日之力可以完成,難道你張甫之還看不明白嗎?”

張甫之沒有說話。

順王坐在椅子上,看著張甫之始終沒有回應自己的意思,就說道:“聖上的想法很危險,娘娘的想法更危險,這麼下去,我們都會很危險。”

張甫之突然抬頭,然後點了點頭,說道:“王爺說的沒錯,我們的確都會很危險,但大梁的百姓們會很安全。從前朝到今朝,老夫能活到現在,王爺照料,我心裏有數,隻是當初王爺保我,是覺得我是皇室的棟梁之才,而當初我敢以下犯上,是因為我覺得我得為天下百姓說的話。”

順王長歎一口氣,“這有區別嗎?”

張甫之堅定的說道:“區別很大。”

順王不再多言,伸手自棋盤內撚起一子,啪的一下重重落下,原本的棋局瞬間起了巨大的變化,黑白交鋒,終是白子更勝一籌。

順王望向張甫之,說道:“這盤棋,誰也不想落那最後一子,但是你也知道,如果真的挑起了內戰,大梁能挺得住?”

張甫之依舊搖頭,說道:“聖上可從未說過削藩的事情,王爺,你是不是想多了。”

順王覺得眼前的這個張甫之實在太陌生了,以往的張甫之,在理念不同的時候,會據理力爭,會擺明自己的看法,說服對方,哪怕對方不被說服,他自己也不會屈服,他會盡自己一切努力去執行自己的理念,但他……至少不會撒謊。

順王有些悲哀的說道:“大學士,你都快死了,能不能從一而終,莫要忘了本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