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一年的開春時節,家家戶戶的屋簷下,那一根根冰棱子開始融化,不斷的朝下滴水。
城西河道上的冰也融化了起來,就連皇宮內的九曲白玉橋之下,河水也變得湍急了。
太監們晨起開始忙碌,各處的園林裏,都開始瘋狂的冒出雜草,需要時常的清理。
遷出皇宮的六部衙門值房,各自之間也運轉了起來,就如同田間的雜草,在冬季還蓋在冬雪之下,一到開春,一個個全都冒了頭。
內閣始終安置在宮裏,工部尚書杜明依舊在忙活,雖然去了內閣做著武英殿的協辦大學士,但他終歸還是兵部的尚書,三殿三閣,還有兩座建築需要修繕,很多人都在揣測,未來的兩位大學士會是誰?
八九也離不開胡世海和陳柏蒼,六部中有分量的,胡世海可比董立本會做人,雖然裁軍一事詭異無比,但兵部年初在行改革,聖上更大一步放權,兵部的權力更大,胡世海成為了六部中除了宗養才外,最具實權的尚書。
另一邊,陳柏蒼頗有一些無為而治的思想,但他的這種起先被大家認為是和相王學習的混吃等死的做法,在被禦史台的禦史們徹底接受後,禦史台還真的一片清明起來。
大梁年初推行的各項政策,因為沒有禦史台的阻攔,都很快的運轉起來,從內閣到六部,雙方配合默契,很多都已經見了成效。
直到這時,新舊兩位禦史中丞才知道,前任禦史大夫顧之章究竟有多虧,隻要禦史台不辦事,很多事情都好辦,聖上開心,禦史台還有政績,不用整天和這個幹那個幹,想想顧之章,大家難免唏噓,卻也對新任的禦史大夫高看了兩眼。
除了各部衙門互相觀望著對方之外,最引人注目的自然是內閣了。
去年年末的時候,就連街頭小兒都知道,大學士要死了,很多天南海北的士子們慕名而來,他們都是敬仰於大學士的詩詞文章和高尚人格的後生,突聞大學士將死的噩耗,一個個火急火燎的奔赴京城,想著開春前,興許還能再見大學士最後一麵。
是的,大學士就要死了,所有人都這麼想,就連張甫之自己也這麼想。
當新春過後,朝廷開閣的時候,大家都以為看不到張甫之了,就連閣員們也這麼想,畢竟年末那會兒,很多人都知道,大學士就連朝中赴宴,都是被兒子推著輪椅來的,這會兒身體情況應該更糟糕才是,應該躺在病榻上奄奄一息才是。
為了準備大學士的後事,很多朝臣都準備好了白簾,準備好了紙錢,準備好了憑吊的言辭,甚至連大學士死後他們上門扶著大學士的棺埠哭多久,掉多少眼淚,寫多少緬懷的文章都已經提前思考完備,並在家中悄悄練習了一遍。
以聖上對大學士的重視,大學士死去的那一天,聖上必定會親臨吊唁,這也是非常難得的表現機會,如何在大學士的靈堂上哭的繪聲繪色,哭的感天動地,同時哭的不讓聖上察覺作秀成分,這是非常考究的一門學問。
就在許多官員各自準備的時候,大學士突然不死了。
站在宮牆邊看到老張器宇軒昂的走來,連輪椅都沒坐,一個個生出了恍惚的神色,難不成是詐屍?
大學士終究是老了,雖然現在還不必做輪椅,也不用讓人攙扶,但長長的宮中甬道,走到內閣的時候,也是大汗淋漓。
很多人都以為張甫之是裝的,就連當日內閣點卯的朝臣也心中這般想,他們時不時地抬頭悄悄地觀望一番,深怕大學士伏在桌案上,一口氣上不來,就過去了,很多弟子門生都在心中做好了準備,等大學士一有動靜,立刻傳召太醫速來。
大家夥無心朝政,終於在被張甫之劈頭蓋臉的罵了一頓後,一個個如夢驚醒,大學士罵人還是這麼中氣十足,他們一個個都放心下來,唯有坐在副席上的褚仁傑看到,老師罵人後,雙手死死地扯住了衣角,後背已經被汗水打濕。
褚仁傑噓了一口氣,但心還懸著。
就當褚仁傑觀察老師的時候,其他人也在觀察他。
年初的調任聖旨,沒有經過中書舍人,而是司禮監直接批紅,由馮保保親自送到了京城的褚家商號的,所以知道這道聖旨的人並不多。
大學士重新入內閣辦公的消息不脛而走,很多人都心中震驚,老學士這命可是夠硬的。
震驚歸震驚,大學士也是快八十高齡的人了,就是再能挺,還能挺多久,是以大家紛紛將目光落在大學士即將離開的文淵閣的板凳上。
哪個屁股坐在這張板凳上,才是大家關心的要緊事。
無一例外,應當是胡世海入文淵閣接班才對,畢竟他當年就是張甫之的高徒,更是在朝堂上仗義執言,被周霖宜和顧之章聯手放逐,吃了那麼多苦,這才重新啟用,回到了京城。
論及朝臣資曆,他也算是前朝老人,又是張門之下,國難功臣,接替張甫之自然是理所應當的事情,更何況他還有軍中資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