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8章 悲秋還天涼(1 / 2)

宗養才剛出門,來到了前院,躺在竹椅上的老頭依舊蜷縮著身子,躲在那裏曬太陽。

如一隻老狗,還是將死的老狗。

宗養才朝那邊看了一眼,發現老頭的身邊站著花匠夫婦,似乎在輕聲說些什麼,那木訥的中年漢子看到了宗養才,宗養才對他笑笑,算是打了招呼,邁開步子就要走。

“宗大人且慢。”

一聲蒼老的聲音傳來,聲音不止蒼老而且嘶啞,像是一口濃痰卡在喉嚨口出不來,嗬了嗬了的,讓說話的人和聽話的人都覺得難受。

宗養才駐足觀望,老人緩緩地從竹條編成的躺椅上站了起來,顫顫巍巍的,好似一陣風就能將他吹到。

“把我們也帶上吧……”

宗養才著急要走,但事情遠沒有那樣簡單,周國元年的時節來訪,來者又是大梁國的禮部尚書外加內閣大學士,隨行的更是鎮北大將軍,雖然沒有多少隨從,但仍舊可以引起各方的注意。

如此高規格的訪問,對於周國來說,實在是一場極為重大的事情。

同樣回訪的是同等級別的禮部尚書蘭嚴,但因為需要商定雙方君主結盟一事,隨禮部尚書出訪的人選,以及詔書的草擬,還有給大梁準備的禮物等一切準備,都繁瑣無比。

宗養才不可能拋棄蘭嚴,獨自提前返回京城,是以就逗留了下來,一直從初春熬到了酷暑,到了深秋才緩緩地啟程。

…………

周國的秋天,大梁的秋天,都是同一片秋天。

一樣的萬物凋零,一樣的青草枯黃,一樣的寒霜遍地,一樣的萬物歸寂。

京城中準備好的挽聯全都積了灰,從去年年末有感大學士將死,到今年開春,乃至酷暑深秋,大學士依舊好好地在那裏,始終沒有死去。

起先大家都著急,都惴惴不安,都尋思著大學士可能見不到第二天的太陽,結果第二天下了雨,大學士撐著油紙傘上朝去了。

眼見著深秋的寒意加重,大學士的身體越發的差,去年還是在隆冬之際,才從內閣退了出來,今年到了剛入中秋,一場佳節之後,就再也不去內閣了。

內閣的大小事宜,全部交給了褚仁傑處理,文淵閣的協辦大學士,眼見著就要轉正,似乎隻要他老師一死,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被積壓在箱子底下的挽聯重新被翻了出來,抹去了灰塵,各部大臣再一次在家中練習如何在靈堂上嚎哭。

東閣終於修好,就在文淵閣的東邊兒,占的位置不大,閣員也不多,建元九年的春闈哪怕沒有宗養才在,也因為上一次的舉辦的經驗,替朝廷收攏了不少人才。

胡世海入了東閣,連帶著宇文靖一道進入。

這是一件好事,很多人替胡世海道賀,但在胡府夜宴中,有些有心人依舊可以從胡大人那眉眼之間,看到一絲比秋意更重的哀愁。

就像是親愛的父母突然拋棄了長子,將全部喜愛灌入小兒子身上。

原來不止是小兒子最得寵,就是小師弟,也是最受寵的。

從褚仁傑接任文淵閣協辦大學士到胡世海出任東閣大學士,這場牽動整個朝堂的未來朝局走向,終於水落石出,如同皇宮深處那九曲白玉橋之下逐漸幹涸的秋水,最大的一塊石頭露出了水麵。

秋意漸重,深秋到了晚秋。

寒霜不止染在了小院牆角的枯草上,就連黑黑的屋簷上,也起了一層淡淡的白。

晨起有霧,霧氣很濃,北院裏,傳來了劇烈的咳嗽聲。

張明扶著張甫之躺下,將痰盂移開,看著張甫之挺著胸膛,微微的一張一縮,臉上的皺紋因為痛苦而扭曲在了一起,像是擦桌子的抹布被人狠狠地擰了一把。

張明有些心痛,就說道:“爹,別挺了,差不多的時候,該走就走吧。”

張甫之搖了搖頭,望向張明,輕聲問道:“宗養才回來沒有?”

張明歎道:“他回來,估計還得會。”

張甫之重新扭回了頭,看著天花板,雙目有些無神,過了好久,他才喃喃的說道:“我得再挺會兒。”

…………

秋水枯竭之際,蕭湘沫終於得償所願,出去參軍去了。

對此,周若彤深表無奈,因為蕭湘沫是被人拐跑的,他那該死的二舅姥爺放著好好地道士不做,整日裏跟著一個小丫頭胡亂鬧騰,終於帶著她從皇宮跑到了大西北。

蕭成渝撒出去了無數的暗衛,可以收到消息,就是帶不回來人,最後蕭成渝氣的差點沒自己衝去大西北,結果被周若彤勸住。

女大不中留,但蕭湘沫早熟的也太厲害了吧。

皇帝夫婦倆始終這麼想著。

塞外的暗衛通過各種途徑傳來了消息,宗養才已經踏上了規程,哪怕是日夜兼程,回到京城,估計也要到明年的這個時候。

末秋的寒意更重了,枝幹上再也看不到枯黃的葉子,全部都光禿禿的,隻等捱過了嚴寒,來年春天抽出綠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