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0章 一代大儒張甫之(1 / 2)

青簾馬車走在風雪之中,並不能引起京城百姓的多少注意。

西門鋪子沽酒的老翁蹲在門前,搓了搓雙手,看了一眼風雪中的黑馬青車,嘀咕了一句今年好大風雪,就從小廝手裏接過酒,匆匆離去。

三個老人一道從馬車內走下,互相攙扶著,中間的張甫之回頭看了一眼漫天風雪,嘴角蠕動,不知道說了句什麼,最後朝皇宮的方向看了一眼,在沒有說話。

顧之章歎了口氣,拍了拍張甫之的肩膀,說道:“回吧。”

周霖宜點了點頭,和顧之章一道,攙著張甫之朝屋內走去。

三個老人,三張椅子,書房內的書架全部被搬空,那些張甫之年輕的時候看的比生命還重要的儒家經典,古籍孤本,全被他無常捐給了太學。

空蕩蕩的地上堆了不少柴禾,三個老人圍著篝火坐定,屋內有些昏暗,火光照在老人們的臉上,那一道道以歲月為刀刻下的皺紋清晰無比。

從周霖宜到顧之章再到張甫之,他們年輕過,愛過,恨過,風光過,落魄過,也老過。

這個時代,終於不再屬於他們。

張甫之伸出手,烤著火,眼睛微微的眯著,爐子上吊著一壺酒,張明和周子峰拿著木勺和瓷碗,一人分了一碗酒。

三個老人三碗酒,互相碰了一下,一飲而盡。

不敬天地,不敬大梁,今日隻敬他們自己。

喝罷酒,張甫之劇烈的咳嗽了起來,一口口鮮血噴了出來,噴到了火苗子上,噴到了還沒燃燒殆盡的柴禾上,噴到了冰冷的地麵上。

顧之章勸道:“走吧,別撐著了。”

周霖宜也說道:“何必呢。”

張甫之一手捂著胸膛,一手撐著地麵,神色很是痛苦,兩眼中的陰翳也越來越重,他喃喃的說道:“我去了順王府,順王還是不肯見我,他還是不肯見我。”

見張甫之說話的聲音已經開始打顫,張明的鼻子一酸,險些哭了出來,他跪在了地上,說道:“爹,走吧。”

張甫之搖了搖頭,嘴裏依舊喃喃道:“順王還是不肯見我啊。”

顧之章也勸道:“老張,別撐著了,走吧。”

張甫之依舊搖頭,他費力的望向窗外,看到了風雪在飄,恍惚間,他好像看到了先皇站在風雪中。

他顫顫巍巍的伸出一根手指,指著門外的風雪,說道:“見著了麼,見著了麼,先皇來了,先皇來問罪我了。”

周霖宜和顧之章一道攙扶住了張甫之,周子峰趕忙上前,托住了張甫之的雙腳,張明則抱住了張甫之的前身,四人一道將張甫之移到了床上。

躺在床上的張甫之始終不肯閉眼,顧之章無奈,對張明說道:“侄兒,去把順王請來吧。”

張明歎了一口氣,急匆匆的衝了出去,直奔順王府。

周霖宜給張甫之蓋上被子,拉了拉被子的邊角,輕輕地拍著,湊近身子,呢喃道:“老張,還有什麼人想見,還有什麼心願未了,還有什麼話想說,都說出來吧。”

張甫之搖了搖頭,說道:“我老啦,不行啦,就是見到順王,我也說不動了,最後還要靠著你們倆了。”

周霖宜和顧之章守在了床邊,周霖宜望向兒子,急聲道:“去傳信,去宮中傳信,告知聖上和娘娘。”

張甫之費力的伸出了手,說道:“別叫了,我這一輩子受的氣,都是在朝堂上,我不見他們啦,就是先皇來了,來問罪於我,我也不怕他,我愧對他,但我沒愧對天下,沒愧對大梁,沒愧對我的良心……咳咳咳……我沒愧對啊。”

“你快別說了,安心的躺著吧。”

周霖宜勸道。

張甫之望著上方,眼中的景物全是一團模糊,什麼東西都看不清,但他就是不肯閉上雙眼。

許久後,張明從門外走來,對上了兩位老人的目光,他搖了搖頭。

順王府的書房內,順王立於窗前,望著窗外的飛雪,望著院子裏的海棠樹被大雪壓斷,神色有些悲哀。

京城外,一支馬隊緩緩地走來,早已等候許久的北城兵馬司的人紛紛迎向前去,巨大的使臣團隊終於在禮部官員和兵部衛隊的簇擁下,進了城。

相王如順王一般,站在窗前,手上捏著兩張紙,身後站著的老人正是許三平,許三平手裏提著一枚紙糊的燈籠,是白色,與風雪同色。

相王緩緩地轉身,看了許三平一眼,輕聲問道:“要去了?”

許三平點了點頭,相王歎了一口氣,不知為誰而歎。

司禮監的院門是關著的,李歡和左權雙手揣在懷裏,待在門前,不知道屋子裏的老祖宗在做些什麼。

黑貓躺在馮保保的腳邊,火盆裏的三道奏疏被燒成了灰燼,馮保保手裏提著一壺酒,澆在了地上,對著火盆說道:“你也不容易,當敬一壺酒。”

躺在病榻上的張甫之依舊在撐著,死死地不肯閉眼,張明哭泣道:“爹,你還有什麼要交代的,就交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