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垣一震回神,揚袖一拂,轉身跪倒:“公主,臣命白虎軍暗中跟隨,不過為防太子方麵動作,確保公主平安,並無他意,還請公主恕臣無心之過!”

月下玄衣飄飄,九公主卻站著一言不發,唯有夜風拂蕩湖波,陣陣入耳。

衛垣手按木盒,隻覺一道靜冷的目光落在身上,膝下嶙峋的岩石好似尖刃一般,縱隔著衣袍,也刺得人骨骼生疼。此時方才體會,這在眾臣眼中媚顏肆行的九公主,雖於玄塔之下囚禁七年,卻是除東帝之外,王族真正的主人,對穆國的掌控亦遠遠超乎想象,自己這些年一言一行滴水不漏,盡在帝都眼下,無論何時,隻要一步行差,恐怕立刻便是滅族之禍。

正自心驚,突然間,一陣幽香拂麵而過,九公主低下了身子,在他耳邊用極輕極柔的聲音道:“不管發生何事,我都會保你,但是我不殺你,並不等於王兄也能容忍,你可記住了嗎?”

耳畔私語,唇畔微香,字字句句,如刃掠心。衛垣低頭跪著,悶聲道:“臣……明白。”

子嬈見他如此,反倒輕輕一笑,眸波微轉,拂袖撤身:“沒什麼事,你便去吧。”

“是。”衛垣緩緩起身,側眸又看了墨烆一眼,告退而去。

一直目送衛垣登船離島,顏菁沉聲道:“衛垣在穆國經營多年,權位日重,又與太子禦過從甚密,今日若非公主親至,誰也不敢保證他會在關鍵之時依舊忠於帝都。”

離司亦上前道:“公主,他今日敢安排伏兵,難保他日不臨陣倒戈,連相之事當真沒問題嗎?”

子嬈唇畔依稀帶著冷麗的笑痕,淡聲道:“你以為他現在還有這個膽量,敢去背叛帝都嗎?連相之事是他唯一投靠太子禦的機會,隻不過從一開始,他就沒有選擇的餘地。”

離司知這一番敲山震虎,已是令衛垣心存畏懼,點了點頭,複又歎道:“唉,此人野心暗藏,非可久用,主人所言,果然無差。”

話音落後,許久不聽子嬈說話,隻見她憑風移步,靜靜望向煙嵐繚繞的湖麵,眸心深處晶瑩零落,漸漸地,似是有著迷離的波光浮泛,最終淹沒了那一片清澈嫵媚的色澤。離司近前叫了聲“公主”,過了一會兒,方聽她輕聲問道:“野心暗藏,非可久用。除了這個,他還說了什麼?”

離司一愣,答道:“主人隻說……請公主,‘不必回來’。”

“不必回來……”子嬈徐徐垂眸,低聲重複了一句,指尖輕輕撫過手中玉簫,月光下瑩潤的玉色依稀透出清冷溫度,每一分光澤,都有著熟悉的氣息,柔軟的痕跡,絲絲縷縷如水而逝。

忽而,她閉目一笑,道了一聲:“罷了!”隨即飄身上船,便這樣踏舟而去,很快消失在星月迷蒙的夜色深處。

夜半,西宸宮。

長空如墨,月痕如鉤,大殿金頂之巔,夜玄殤獨坐其上,一邊飲酒,一邊看著腳下燈火晦暗的深宮,唇畔掛著一絲莫名的笑痕。

他已經坐了有些時候。此處宮闈乃是穆王起居之所,原本內外封鎖,戒備森嚴,就連一隻蚊蟲也輕易出入不得,但是現在,侍衛們統統沒了聲息,除了偶爾秋風拂衣,偌大的宮殿安靜得如同深淵。

風起,月光飄落,一個玄衣女子突然出現在殿脊之上,如一抹清幽的夜色,悄然無聲。

夜玄殤目光一側,“你怎麼來了?可惜遲了一步,酒喝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