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歡悅、素樸與虔誠的比喻。它成為藝術了。雷渥那 德②就這樣接受它。他畫中的山水都是他最深的體驗和智慧的表現,是神秘的自然 律含思自鑒的藍色的明鏡,是有如“未來”那樣偉大而不可思議的遠方。雷渥那德 最初畫人物就像是畫他的體驗、畫他寂寞地參透了的運命,所以這並非偶然,他覺 得山水對於那幾乎不能言傳的經驗、深幽與悲哀,也是一種表現方法。無限廣泛地 去運用一切藝術,這種特權就付與這位許多後來者的先驅了;像是用多種的語言, 他在各樣的藝術中述說他的生命和他生命的進步與遼遠。
還沒有人畫過一幅“山水”像是《蒙娜·麗薩》深遠的背景那樣完全是山水, 而又如此是個人的聲音與自白。仿佛一切的人性都蘊蓄在她永遠寧靜的像中,可是 其他一切呈現在人的麵前或是超越人的範圍以外的事物,都融合在山、樹、橋、天、 水的神秘的聯係裏。這樣的“山水”不是一種印象的畫,不是一個人對於那些靜物 的看法;它是完成中的自然,變化中的世界,對於人是這樣生疏,有如沒有足跡的 樹林在一座未發現的島上。並且把山水看作是一種遠方的和生疏的,一種隔離的和 無情的,看它完全在自身內演化,這是必要的,如果它應該是任何一種獨立藝術的 材料與動因;因為若要使它對於我們的命運能成為一種迎刃而解的比喻,它必須是 疏遠的,跟我們完全是另一回事。在它崇高的漠然中它必須幾乎有敵對的意味,才 能用山水中的事物給我們的生存以一種新的解釋。
雷渥那德·達·芬奇早已預感著從事山水藝術的製作,就在這種意義裏進行著。
它慢慢地從寂寞者的手中製作出來,經過幾個世紀。那不得不走的路很長遠,因為 這並不容易,遠遠地疏離這個世界,以便不再用本地人偏執的眼光去看它,本地人 總愛把他所看到的一切運用在他自己或是他的需要上邊。我們知道,人對於周圍的 事物看得是多麼不清楚,常常必得從遠方來一個人告訴我們周圍的真麵目。所以人 也必須把萬物從自己的身邊推開,以使後來善於取用較為正確而平靜的方式,以稀 少的親切和敬畏的隔離來同它們接近。因為人對於自然,在不理解的時候,才開始 理解它;當人覺得,它是另外的、漠不相關.的、也無意容納我們的時候,人才從 自然中走出,寂寞地,從一個寂寞的世界。
若要成為山水藝術家,就必須這樣;人不應再物質地去感覺它為我們而含有的 意義,卻是要對象地看它是一個偉大的現存的真實。
在那我們把人畫得偉大的時代,我們曾經這樣感受他;但是人卻變得飄搖不定, 他的像也在變化中不可捉摸了。自然是較為恒久而偉大,其中的一切運動更為寬廣, 一切靜息也更為單純而寂寞。那是人心中的一個渴望,用它崇高的材料來說自己, 像是說一些同樣的實體,於是毫無事跡發生的山水畫就成立了。人們畫出空曠的海、 雨日的白屋、無人行走的道路、非常寂寞的流水。激情越來越消失;人們越懂得這 種語言,就以更簡潔的方法來運用它。人沉潛在萬物的偉大的靜息中,他感到,它 們的存在是怎樣在規律中消除,沒有期待,沒有急躁。並且在它們中間有動物靜默 地行走,同它們一樣擔負著日夜的輪替,都合乎規律。後來有人走入這個環境,作 為牧童、作為農夫,或單純作為一個形體從畫的深處顯現:那時一切矜誇都離開了 他,而我們觀看他,他要成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