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杜仲樹上的知了,嘰嘰喳喳叫個不停,好似它們不叫就不能證明這是盛夏一樣。事實也確實如此,如果沒有這些吵鬧的知了,以及正午照在身上略顯刺痛的陽光,估計就連黃家村人也大抵認為還是春天。
準確說來,黃家村的海拔並不算高,也就一千多米的樣子。在大巴山和秦嶺兩大山係交彙的崇山峻嶺之間,像黃家村這樣的小村落實在不勝枚舉,也根本不足為奇。可就因為山腳的河風滋潤,才造就了這裏得天獨厚的氣候。
若是換個經濟發展的地區,想必黃家村一定是一處知名的避暑勝地,夏日裏避暑納涼的城裏人也會絡繹不絕。可很顯然,就因為寧遠鎮很窮,寧溪縣更窮,基礎設施建設根本無法跟上,時至二000年,隻有幾十戶村民的黃家村之村道改造自然還沒有提上議題。如此一來,即便這裏的百姓足夠勤勞,生活卻總是有些差強人意。
在村西頭,有一處頗為顯眼的民居,除了占地頗廣、寬敞大氣外,更是村裏頭少見的石質牆體和清一色大瓦房構造。一個看上去已經十六七歲的少年,此時正懶洋洋的躺在街簷竹椅上,手中卻捧著一本初一的數學教材入神。在他的懷裏,還有一隻金黃色的大貓,也正溫順的做著美夢,更顯得淡然和寧靜。
在遠處的鄉道上,幾個三十餘歲的婦人,戴著草帽背著裝滿豬草的背簍慢慢開始走近,似乎還在一路的嚷嚷,仿佛有說不盡的話題和興致一般。
見著這幾個婦人的模樣,少年下意識就低下了頭。可即便如此作態,依舊逃不過一群婦人的調侃。其中,有一位穿著汗衫,姿色也不錯的婦人,漸漸停下了腳步,打趣道,“子遠,又看什麼不該看的閑書呢?是不是又是一些少兒不宜的東西?”
村裏的婦人們嘴巴都很損,若是平輩,連帶開起黃腔來也不弱男人半分,就算子遠這等未食葷腥的少年,她們也絕不會放過,似乎調侃起來更有滋味一般。所以自小到大,這種無聊的打趣,子遠實在已經司空見慣。
既然裝鴕鳥沒法避開,子遠便先是揚了揚手裏的教材,繼而趕緊又低下了頭,還是一副聚集會神的模樣,這也算是一種變相的示弱。
當然,這其實是一個實際心理年齡已經三十多歲的中年男人之正常心態,實在沒必要多些無謂的口舌之爭。
要說這事,即便子遠已經重回自己曾經的少時生活好幾天,可依舊是怎麼想,也想不明白。後世的自己,雖然在同齡人中不算拔尖,但也至少不算混的太慘,有不錯的收入不說,還多多少少是個小建築公司的老板,也算有一定的社會地位。
自己也從來沒有奢望過穿越重生之類的東西,可怎麼就會因為一場車禍,便出現了這種奇葩的事情呢?曾經燈紅酒綠、花天酒地的日子,自然一去不複返,就連日常生活的電腦和手機之流,也已經蕩然無存。寡然無味的日子,這才真心叫一個折磨。
最關鍵的地方,就因為子遠是家中的獨子,父母平日裏也過於寵溺,即便現在家裏的農活也不少,可也根本沒有太多插手的地方。
如此倒好,天天守著家裏那台十四寸的熊貓牌黑白電視,還是滿屏的雪花,換誰也沒有太多的興致。於是,子遠就將家裏有限的藏書翻了一遍,直到拿起初中時的教材,這才想起自己好像就要讀高中了。
長大後的自己,可能也是最大的人生遺憾,就是沒有考上一所理想中的大學,連帶著父母也跟著丟臉。這麼一尋思,子遠就覺得好生複習複習功課,其實也沒錯。你還真別說,這靜下心來讀書,即便再是覺得很簡單,其實也蠻有趣的。
那婦人見子遠竟然反常似的不予反駁,甚至就連以往的麵紅耳赤也沒有,興趣卻是越來越濃,繼續調侃道,“知道我們沒有你的文化高,也沒有讀過什麼書,你這麼一晃,誰知道裏麵是些什麼鬼畫符?你要是不心虛,幹嘛不給我們仔細看看?”
聽到這話,子遠便不急不躁的把書本緩緩展開,還示意婦人過目。那婦人真就湊上前來一瞧究竟,“嘿,這本書看上去還挺正經的嘛,可我怎麼都不覺得,是你小子的個性。”
說完,婦人目光就瞥向了子遠堆放在涼椅一側矮凳上的書摞,更主動伸手去翻。見報紙包封的書冊上,開始留下點點黃土印記,子遠終於沒有忍住,質問道,“我是真不知道,我在翠蘭嫂子的眼裏,究竟是個什麼樣子?是不是除了整天無所事事,還應該滿肚子的齷齪呢?我說的話,翠蘭嫂子不信也就算了。可就算要檢查,是不是應該先注意一下個人衛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