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琉有些不爽,但還是點著頭接受了。
“你還欠我不少解釋,我先記下了。”
路鳴澤苦笑一聲,“若我還能活著從溫格納茲那裏出來的話,就把哥哥不能解釋的東西,都告訴你……都告訴你們……”
一陣強風突兀地刮了起來,楚以琉護著頭退後了幾步。他忽然覺得,這陣風卷起來的除了這家裏——或是路鳴澤的尼伯龍根裏——那厚重的塵埃,還有一股熟悉到讓他不能自已的氣息。
一段段的回憶向他洶湧地撲來,如同斷線的珠子,被殘忍的手將絲線猛地拽開。珠子稀稀落落地打在他的皮膚上,每被一個珠子打到身上的每一個地方,都會泛起一陣撕裂肌膚般的灼熱苦痛。但是在那灼傷的瞬間,他似乎看到了一星半點的、模糊的過去。
他想要伸手去接。
零零星星的的回憶,砸的他生疼。
真可笑,居然有這種少女般的想法……楚以琉一邊伸長了手臂,一邊嗤之以鼻。
“愷撒和楚子航是戀人嗎?”
爸爸和PaPa?戀人?
楚以琉略微地驚悚起來。這沒頭腦的家夥怎麼會說出這樣的話?
這是……小時候的以念……嗎?除了變得更加有棱角的眼睛之外絲毫沒有改變的五官,肉乎乎的小手和短小的胳膊,擺動著有些不協調的腿向一個少年奔去。
那隻能算得上是清秀、不太出眾的少年。穿著淡色的針織毛衣坐在輪椅上,大腿以下都是僵直著、連手臂都被打了繃帶。聽見以念沒大沒小的話,少年微微地臉紅起來嗔道:
“小壞蛋,那是你爸爸!”
那是他嗎?那麼小就那樣的高傲……有些惹人討厭的樣子。那神情分明是想要少年像抱著以念那樣抱著他……這真是沒有好好修煉過的樣子,連這樣的情緒都藏不起來。
他和少年吵著架,後者雖然看起來有點生氣了,但是眼神裏還是充滿了濃濃的寵溺。他最終氣急敗壞了——
“我是你媽媽,聽見沒有!”
一句話,山崩地裂,牢牢築起的高牆瞬間崩塌。
我是你媽媽。
他該笑那少年自稱媽媽,還是該憐憫他臉上揮之不去的惆悵?
想要再……再多一點……很快就知道這少年到底……
嘭!
楚以琉驀地驚醒過來,有些混沌地眨了眨眼睛。
身下是柔軟的床鋪,手邊是鼓脹的棉被,麵前是以念放大的臉龐。
“小琉你竟然睡著了。”以念咬著下唇,含著一臉剛剛睡醒的惺忪輕聲撒嬌,“我睡得好好的,你就忽然朝我身上砸過來了……嚇死我了!剛剛做的夢都沒有了。小琉得賠我!”
楚以琉啼笑皆非地把那毛茸茸的腦袋壓進被窩裏,“你夢到什麼了?”
“豆豉黑魚。”
“……”
以念不由自主地裹緊了被子,忽然覺得有些冷。他傻傻地透過小縫看向楚以琉,隻見得那人嘴角抽搐地望著這裏,臉上帶著詭異的笑意。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口氣像極了誘拐小朋友時的天真清新:
“你竟然還敢給我提豆豉黑魚?”
楚子航輕車熟路地把黑色內斂的商務車開進地下停車場裏,一找到車位停下,愷撒立馬開車門跳下車去。跟這個大冰塊一路無言,真是生怕自己一不小心瘋掉……每當這個時候,都會想想……
要是路明非在的話,恐怕,就是另外一番樣子了……
楚子航握緊了方向盤,呆坐在正駕駛的位置上。
就是這個地方,他與路明非有了嚴格意義上的第一次相遇。弱小的身子端著那巨型的槍支,瞬間冷漠下來的金瞳,伴隨著那顆飛來的弗裏嘉子彈,牢牢地停駐在他心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