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段(2 / 3)

他半坐起身,憶不起昨夜夢中所見何物。清晨的夢境像是沾附在葉上的露珠,曬日後隨即消逝。

「桌上已備好早膳。」乙棻站在翠珠簾外,清揚的聲音徐徐說道,服侍範冬霽五日來,每回要替他梳洗著衣,每回皆被遣退。大抵明白範冬霽心中顧忌,乙棻也不點破。

範冬霽褪下內衫及長褲,換上乙棻擱在矮幾上的新衣,係好衣帶便走了出來。

乙棻訝然望著範冬霽未冠起的發,「您的發……」

在圓桌前坐下,執起白玉筷子,範冬霽的嗓音與初到太陰山時相較,明顯少了活力。

「冠起的發,馬上會被那人弄散。」與其如此,不如放任長發披肩。

乙棻偏首想了一會,「也是,這似乎是山主忙碌時閒趣之一。」

範冬霽日日與檀針鋒相對,已有許久沒和人談一些極為平常的話題。舉筷將紫山菜挾入碗中,他抬首問道:「太陰山中的每隻妖……都像山主這般忙碌?」

「說是忙,倒不如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興趣,有些喜歡曬日,成天待在日陽底下;有些喜歡替人命名,成天去找那些剛成形的小妖小魔,胡亂替那些剛出世不久的妖物起些怪名;有些則喜歡將太陰山中的奇譚異聞紀錄下來,成天待在書閣足不出戶。」乙棻指了指範冬霽,「也有人喜歡與山主爭論,每日不氣氣山主不會甘心。」

「這非我所願。」範冬霽無奈地搖了搖首,他每日與檀爭取下山赴京的機會,每回都遭檀毫無道理地斥退,在乙棻眼裏看來,這竟成了他的興趣。

「每個人都忙著自己的興趣,怎有時間去管你的事?山裏的大半家夥還不知道有你這人的存在。」乙棻衝了壺茶,注入範冬霽麵前的杯中。

「對妖類而言,人類身上的味道不是很刺鼻嗎?理當早該聞出我的味道來了。」

「你盡管放心吧,山主他……」乙棻突地瞪大了眼,彷佛在範冬霽身後見到了什麽駭人的物事,連忙打住話,不再說下去。

範冬霽瞧見乙棻的異狀,不解地問:「怎麽回事?」

「山主想見您,正午時分到茶間一聚。」乙棻喃喃道。

「乙棻?」不明究理的範冬霽站起身,才想走近乙棻,對方卻猛地向後躍了一大步,驚恐得連人身都險些維持不住。他捂著臉,迅速從未闔上的窗口離開。

他愣愣地看著乙棻失去平常的開朗,像是被一頭凶獸追趕似的。

範冬霽依約出現在茶間裏,便見總是精神奕奕的檀,曲起一腿坐在竹席上,沒分神留意他的到來,兀自注視擱在一旁的茶杯,冷淡的麵龐竟出現疲憊。

從未見過檀這副模樣,範冬霽默不作聲地在他麵前坐下。幾日相處下來,這人的心思複雜難解,或許又是他使出的另一個花招罷了。

「用茶。」

檀一指比向身旁的茶具,視線沒在範冬霽身上多作停留,依舊直盯著茶杯,彷佛杯中藏了什麽有趣的東西。

「讓我下山。」他沒碰茶具,再次重申。

檀默然,他這才發現檀緊抿的唇不似以往紅潤,幾乎要與冷白的皮膚同個顏色。

病了?但山主又怎可能像常人一般生病?

範冬霽做出一個事後也令他感到不解的動作。

檀血色的眸子首次露出訝然,他望著範冬霽擱在他額上的手掌,怔了半晌,才低沉出聲。

「我不會生病,也不會死。」

範冬霽移開手掌,並退開一步,「你修道千年,不正因你對人間執念太深?」

「我對人間的執念的確很深。」檀毫不否認,疲態讓唇角那抹邪笑取代。

範冬霽不願去探究他笑裏含意,退回竹席上,雙腿規矩地盤坐,「你找我有何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