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叉開腿捧著茶盞的姿態也是相同。隻不過一口茶水入口,決雲隻是麵目扭曲,喉結翻滾幾下,便勉強咽了下去。而光鬥卻幹脆地吐了出來,也不理會兄長的淩厲目光,隻顧抱怨道:“大哥說長安不是窮僻之地,十分的熱鬧、好看,放眼都是美人,遍地都有美食,難道全是假話?”
那邊決雲幾乎要將一雙眼睛瞪出,隻是李臻麵前不好發作。而李臻也有些尷尬,為洗清窮鄉僻壤之嫌,在遠客麵前顯示大唐氣象,隻好無奈地喚來廚中的王五娘,吩咐道:“去冷窖中盛一碗酥山與這小郎消暑,記得多加些蜜糖。”光鬥聞言即刻起身,隨著王五娘而去。
決雲幹咳一聲,看看左右無人,突然壓低聲音,好似若無其事道:“你和那隻小鴉助我脫困,決雲一直記在心上。此次前來長安,隻是為了你。”
這句表示謝意的話落在耳中,總有些說不出的怪異,不過他一個外邦之人,詞不達意也是常理。李臻毫不在意地哈哈笑了兩聲,道:“舉手之勞,無需在意。”
決雲瞳孔驟然緊縮,傲然道:“決雲的自由,是無價的珍寶。我欠了你天大的情分。”
哪裏有人逼迫著,非要欠人情分的?李臻心中納罕,但看他神色,卻也不敢推拒,更被他扯著手腕拉到院中。決雲將從馬背上卸下的布袋隨意打開了兩個,露出了滿滿的白附子和昆布。
李臻的眼睛遽然發亮,用手捏起一塊白附子在鼻下輕嗅。若是送他些金銀器物,李臻自是不屑一顧。但這些藥材,本就有市無價,千金難求。廣濟堂得此良藥,自然如虎添翼。他心旌動搖,口中也就遲疑:“這——”
決雲觀他神色,唇邊現出一絲笑意:“相助之恩是月光,回贈的東西隻是螢火,請一定收下。”
李臻又去抓那些昆布,歡喜道:“既然盛情難卻,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光鬥此時跑了過來,在決雲耳邊低語幾句。決雲讚賞地看了他一眼,隨即轉身對李臻道:“天色已晚,我和光鬥無處安身落腳,能否借住一宿?”
李臻自醉人的草藥苦香中清醒過來,放下手中昆布,看了看誌在必得的兩兄弟,又抬頭看了看正在中天的炎炎烈日,最後垂目去看那袋中上好的白附子。終是決定不去拆穿他們指鹿為馬,顛倒黑白的把戲,苦笑道:“若不嫌棄家中簡陋,那就住在前院東廂——?”
他這邊還不曾說完,決雲已向後院而去。“光鬥住在哪裏都好。我卻喜愛你院子東邊的跨院,清淨無人,又通風涼爽。”
李臻意欲攔阻的右手僵硬地停在空中,他轉過頭,對上光鬥的眼睛。少年十分無辜地嘻嘻一笑,眼神卻狡猾之極。李臻不知為何十分忐忑,隻得安慰自己,他們明日便去,又有什麼好擔憂的?
第二日清晨,未得安睡的李臻昏昏沉沉起了床,又命王五娘做了素蒸餅,生膾了鯽魚,切了一盤鹿脯,另外又製備了幾個小菜,擠擠挨挨擺了一桌。決雲與光鬥兩個吃的十分開懷,李臻卻隻是喝了一小碗熱湯餅。
決雲突然撂下碗筷,十分深沉地道:“每年初秋,我族都會南下,前往潭州或者衡州過冬,已看倦了那裏景色。”
李臻食畢,剛捧起茶盞,聞言心中不由一沉。
決雲又道:“剛剛脫困之時,是再也不想回到長安。現在看來,長安卻也有趣。雖然比不過蝲蛄嶺林深樹茂,野物肥美,但好在繁華闊大。”
見李臻警惕地看著他,決雲索性直直地盯著他的眼睛:“你這宅院也算空曠,許多院落無人居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