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覽。我恢複記憶後,二人朝夕相對,雖有許多機會彈琴,他卻日夜忙於國事戰事,再也不得閑暇功夫聽了。
午後,雪霽天晴,冬日煦暖。昭陽殿裏焚香縈繞,暖意融融。
我調試好琴弦,微微笑著對他說:“我好久不曾碰琴了,也不知還彈不彈得好,今日先彈一曲《春江花月夜》。我記得你最喜歡隋煬帝的同名詩,你說‘暮江平不動,春花滿正開。流波將月去,潮水帶星來’廣博而大氣,婉約而柔美,既有盛世之繁華,亦有春夜之靜美。
“昨夜我經過禦花園時,望見天上星辰很美,我想叫你起來看,可我……怎麼也叫不醒你。聖僧,如果你聽到我的話就快點醒來吧,我真的不能忍受沒有你的日子……
“你知道嗎,孩子已經會動了。你說,這一胎會是男孩是女孩呢?聖僧,你安心地睡吧,不過不要睡太久。我們的孩子,一定要你親手接他來人世才行啊……”
我忍著洶湧而來的淚意,撩動琴弦,清越的曲調緩緩流淌出來。夏花冬雪,流年似錦,記載著滿滿的曾經。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一曲終了時,他的麵上分明閃過一絲溫暖的笑意。即便隻是微笑小的觸動,卻仍然教我喜極而泣。我想,往後就這般每天與他說說話,彈彈琴,雖然他不能給我任何回應,但我相信他定能感知我的心意。
午夜夢回,倏然驚醒,我習慣性地往他懷裏鑽。他的胸膛依舊溫暖,他的懷抱依舊溫柔,然而,他卻再也不會主動將我容納其中,安慰我說:“不怕不怕,有我在。”
我多想讓他睜開眼看看我,讓他的眼中再有我的倒影。
悲愴與擔憂驀然襲上心頭,我情難自禁,抱著他哭得泣不成聲。空曠寂靜的昭陽殿裏,隻有我的哭泣聲回蕩不息。
聖僧,你能不能告訴我,我究竟應該怎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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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林錚林大人求見。”安安進來通報時,我正與太醫一道為希音上藥。我略一點頭,與太醫叮囑了幾句,複淨了淨手,披上鬥篷走出殿外。
四周寂寂無人,林錚靜靜地站在回廊下。
西北的風霜使這個原本溫潤如玉的少年變得沉穩幹練,仿佛迎風傲雪的鬆柏,堅韌不拔。我想起希音從前對我說,林錚此人光風霽月,有宰丞之才,他日必成大器。
我微笑著對他道:“林大人,一路辛苦了。”
他恭敬地向我行一禮,道:“下官見過玉姑娘。”
我開門見山道:“相信京城形勢你也有所耳聞,我便與你直說了。先帝駕崩多時,原先王爺為了穩定軍心與民心,一直秘不發喪。月初那一戰,王爺被拓跋珊種下了生情蠱的子蠱,一直昏迷不醒。雖然蠱毒雖已除去,但至今仍未醒來。就算能醒過來,也有可能……丟失部分記憶。眼下朝政無人總攬,國不可一日無君,恐怕再想瞞也瞞不住了……”
我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忽覺肩上的負擔是前所未有的沉重。外有強鄰虎視眈眈,內有親王覬覦帝位,稍有行錯踏錯,都可能招致朝堂的動蕩、社稷的浩劫。
“林大人,此時此刻,除了你我信不過任何人。你以為應當如何是好?”
“多謝姑娘的信任的器重。實不相瞞,在下初到京城時承蒙王爺多方提攜與幫助,立誓要永遠追隨王爺左右。如今王爺有難,在下絕對不會坐視不理。”林錚輕擰眉尖,沉聲道:“敢問,先帝可有遺詔?”
我搖頭,道:“先帝駕崩之時隻有我一人在側,他有意傳位於王爺,可並未留下遺詔。我人微言輕,文武百官與親王宗族怎麼可能聽信我的話呢?畢竟王爺昏迷未醒,無法主持大局,我擔心消息傳出去反而會招致諸王的爭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