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營盤鎮位於晉冀蒙三省交界處,交通便利,商賈雲集,繁華程度不亞於縣城,素有旱碼頭之稱。營盤地麵人雜,在街上和五個人說話,也許就有五種口音。營盤人性野,好鬥,屢屢發生惡性案件,治安形勢一直很糟糕。營盤鎮派出所所長換了一任又一任,但沒有任何起色。左偉覺得營盤太適合自己了,他的悶氣、傲氣終於有了釋放的地方,真是渾身上下都舒坦。有關營盤的傳言左偉早有耳聞,他不怕。左偉認為自己雖然不是金子,但肯定有金子的光澤。隻是這幾年他像土坷垃一樣被扔在旮旯裏,沒人發現他左偉有光澤而已。左偉的曆史知識不多,但他明白時勢造英雄,偉人多在大亂中脫穎而出。左偉不是偉人,但左偉仰慕偉人,左偉的迫切甚於偉人。
局裏安排馬副局長送左偉上任,修小林非要跟著一起來。那天,修小林說他的未婚妻是張儀,有那麼一刻鍾,左偉的腦袋幾乎不轉彎,他難以想象。左偉和修小林後來言歸於好,就是因為兩人誰都沒娶上張儀。畢業時,左偉和修小林分回了縣城,張儀卻分到另一個縣。左偉畢業後就和張儀斷了音訊。修小林施了什麼魔法,竟然神不知鬼不覺把張儀釣到手?為證實真偽,左偉特意打聽了一下。結果竟如修小林所言,張儀的關係已辦回來了。左偉難受極了,那是一種無法形容的難受,好象心突然被烤幹,碰碰就要掉渣。現在,修小林竟然要送他,左偉實在領受不了這份好意。
半路上,車突然熄火。馬副局長站在路邊抽煙,左偉給修小林打下手。好半天,修小林也沒鼓搗著。修小林手忙,嘴也不閑著。修小林說,我開車從沒出過毛病,今兒是咋了?老左,我看這是預兆,你這個所長不會太順利。去營盤鎮容易犯錯誤,老左,你犯別的錯誤我可以幫你,可別犯男女錯誤。幹我們這行和行政幹部正好相反,他們可以犯男女錯誤,不能犯別的錯誤,這是職業差別。
左偉說,閉會兒嘴行不?沒人當你啞巴。
修小林說,忠言逆耳,古人說得太深刻,太透徹了。
一個小時後車才修好,左偉長舒一口氣,修小林終於閉嘴了。
車到營盤鎮已是下午。派出所隻有兩個編製,除所長外,就是警員老邊。老邊在營盤鎮派出所幹了近二十年,用別人的話說,老邊熬倒了二十任所長,依然是警員。早上打過電話,老邊一直等著,他說兩隻野兔快燉成肉末了。
馬副局長和修小林把左偉送到就算完成了任務,吃完飯兩人要走。左偉原打算一同返回去,突然又改了主意,說自己呆兩三天再回。修小林問用不用我來接你,左偉說你想給我當司機,就調到營盤來。修小林笑罵一句就上車了。
警車遠去,左偉依然站著。黃昏漸漸濃成紫色,左偉的臉青油油的。一進營盤,左偉隱秘的欲望便如扯斷韁繩的馬,控製不住了。他的目光一寸寸敲出去,似乎要敲出些聲響。老邊在身後喊聲左所長。左偉說別叫我所長,直接喊我左偉。老邊說,那怎麼行,沒規矩不成方圓,所長就是所長。左偉說,這是我的規矩。老邊發怔。老邊的臉很蒼老,一副飽經風霜的樣子,叫人說不準實際年齡。
這時,一個後生慌慌張張跑進來,快去!打起來了,又打起來了。老邊掃左偉一眼,說過去看看。老邊急匆匆的,左偉卻壓得很穩。打架鬥毆之類的事左偉司空見慣,他處理這類事像剝蒜那麼容易。
西街菜市場上,兩個賣菜小販因發生口角打鬥起來。左偉和老邊趕去,兩個漢子剛被人拽開,一個衣服扯破了,另一個滿臉是血。兩人罵著髒話,雖然被牽著胳膊,依然抻著脖子往前撲。拉架的見老邊趕到便鬆了手,兩人又撕打在一起。老邊喊,住手,給我住手。根本沒人聽,老邊的話就像肥皂泡。左偉冷眼瞧著,過去他處理這類事隻須一句話,哪個耳朵不好使,左偉總要想方設法把他“請”到隊裏走一遭。被左偉處置過的都怵。左偉沒說話,想看看老邊有什麼手段。左偉沒穿警服,沒人注意他。老邊喊了半天,似乎覺得在左偉麵前失了麵子,撲上去連踢帶拉。兩人膠皮糖般扭在一起,老邊的拳腳軟綿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