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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偉沒想到老三會找到家裏。
左偉還在睡夢中，聽門咣當咣當響，看看表，八點多一點兒，原打算狠狠睡半天，顯然不可能了。左偉拉開門，一眼便逮住老三那張粗澀的臉。老三禮貌地衝左偉笑笑，左所長好，我來看看你。老三目光裏少了些霸氣，但眼底深處依然遊弋著讓人難以琢磨的東西。左偉哦了一聲，說你先坐。待收拾停當走出來，看見老三堆在牆角的東西，粗略估算一下，起碼值一千塊錢。夜貓子進宅，左偉多了一絲警覺。老三說那天沒認出左所長，多有冒犯。左偉說你夠利害的，老邊十句話不如你一句話。老三說街麵上的人，大家都給我麵子。左偉說，回頭你給我培訓培訓老邊。老三覺出左偉的態度，說，我哪裏得罪了左所長，還望左所長包涵，我是粗人，還講義氣，左所長用得著我，隻一句話就行，在營盤鎮還沒有我老三辦不到的事。老三急躁了些，這一來就露出了屁股。左偉咧嘴笑笑，問老三是不是有什麼事。老三說，沒事，沒事，主要來看看左所長。左偉說你喝水，然後便打電話。老三聽出左偉逐客，站起來說，打擾左所長了。左偉指指牆角的東西，是你的吧？老三說，這是我大哥一點兒心意，他有事來不了，讓我代他問好。老大終於要出場了，左偉體內忽然有種奇妙的響動。左偉佯問，你大哥是誰？他認識我？老三笑笑，仿佛左偉不知道老大是件很可笑的事。老三向左偉介紹了一下，左偉哦了一聲，代我謝謝他，東西你還是帶回去，局裏有規定，警員不準收受任何東西。老三顯然沒料到左偉拒絕，他大約還沒碰到過這類事，直定定地望著左偉，眼底遊弋的東西翻出了眼眶。半晌，方說，提回去，沒法向我大哥交差。左偉把東西提起來塞到老三手上，淡淡地說，你到大街上，隨便扔個地方就行。老三的臉抽搐一下，說，左所長是不給麵子嘍？
左偉說，老弟不想砸我飯碗子吧？
老三悻悻走了。
左偉再次打開門，發現那些東西在門口蹲著。
老大這一手頗令左偉意外，這是他扔過來的探路石。左偉返回營盤鎮，把那些東西帶到派出所。
老邊瞄瞄那些東西，便把目光移開。左偉以為老邊會問，但老邊什麼也沒問，左偉不由多看老邊一眼。老邊拋給左偉一支煙，並掏出火機給左偉點，左偉說我自己來。左偉發現老邊總是抽雲煙，而且抽煙很凶，並習慣叼著煙和人說話。因此，老邊麵前總是繚繞著一層煙霧，好象怕人看清他的臉。
兩人說了幾句話，左偉指著那兩袋東西說，待會兒你給老大送去。
老邊目光硬硬地敲在左偉臉上，好一會兒才問，我去？
左偉說，老大派老三送給我的，這老大挺有趣，我和他素不相識，更沒交情，給我送什麼東西？
老邊說，哪個部門來了頭頭，他都要意思意思。
左偉說，你代我謝謝他，我這人不喜歡收別人東西，東西在那兒放著，睡不著。
老邊頓了一下，說左所長──
左偉打斷他，叫我左偉。
老邊說，好吧，左偉，按理這話我不該說，可現在你是我的所長，至少我該提醒你，我知道你心裏想啥，我很佩服你，不過佩服歸佩服，我覺得做事還得慢慢來，你一下改變不了大局，再說，你剛來，不了解營盤的情況，營盤風大，難免往眼裏吹幾顆沙子。
老邊樣子很誠懇，但左偉並不舒服。左偉覺得老邊和他之間應該是沒有顧忌的，應該是真正意義上的推心置腹，有什麼說什麼，而不是躲躲閃閃地暗示。左偉忽然有些看不起老邊，老邊不像個警員。
左偉忍了忍，還是沒忍住，說，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老邊，營盤除了老大、老三，還有啥貓膩？
老邊的臉騰地紅了，但很會調整自己，他掏出煙，點著，臉上的紅色在煙霧中褪掉。老邊笑著說，要說還真沒啥說頭，我給老大送東西去吧。
老邊走後，左偉便望著窗外，院牆角有幾棵白楊，枝叉上掛了幾隻塑料袋，風一吹，便沒命地亂抖。
左偉忽然想起桃花來。左偉和她僅見過一麵，她卻鍥在了他心裏。左偉知道她肯定要來，她眼神裏有一種堅冰樣的執著。左偉隱隱覺得，桃花會成為他手裏的一枚子彈。
老邊滑入左偉視線。老邊兩手空空，幅度很大地甩著胳膊。老邊進屋，說我把東西送了。左偉問，他說什麼沒有？老邊說，沒說，隻讓我放那兒。左偉看著老邊，老邊笑笑。左偉哦了一聲，心裏就有些堵。如果真是這樣，這老大確實是個人物。老大一直沒露麵，但左偉骨子裏的鬥性卻被激起來。左偉見老大的願望突然異常強烈，他不知老大什麼時候露麵，但知道老大遲早要出場。
左偉等待著桃花，等待著老大。但桃花沒有露麵，老大也沒有露麵。
老大沒露麵，左偉卻時刻感覺到老大的影子跟著自己。左偉接觸了一些人，他們總是自覺不自覺地提起老大。營盤鎮角角落落幾乎長滿老大的眼睛。在等待老大出場這件事上，左偉很有沉勁。左偉不慌不忙，他明白和老大已開始了無聲的較量。這是序幕，序幕裏是不能急躁的。等待桃花這件事，左偉卻顯得沉不住氣。他猜不出桃花不露麵的原因，擔心中間出了什麼變故。左偉安慰自己，再等等，耐心地等待。但他終於沒忍耐住，偷偷去了趟桃花所在的村子。左偉沒有告訴老邊，沒有驚動村幹部，穿一身便服，騎自行車去的。桃花父母是老實巴交的農民，可能是因桃花的事受了打擊的緣故，動作遲緩，眼神呆滯。左偉自我介紹是派出所的，他們呆滯的眼神突然嘩地一下卷走了，繼而浮起厚厚的警覺和懷疑。左偉問桃花的去向，桃花父母慌慌地搖頭，說根本不知道她去了哪兒。左偉知再問下去也是枉然，他們不信任他。第一次見麵他們不信任左偉很正常，但他們的神情還是讓左偉吃驚。到處是老大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