憂鬱的天使(1 / 3)

憂鬱的天使

青年雕塑家雅然受邪惡功利心的驅使,

將兩任女友刻成雕塑而一舉成名,但最終落入法網……

之前我曾經有過一段坎坷的經曆,但這些遭際似乎並沒有轉化為足夠的經驗以讓我在新的領域內感覺從此一帆風順。2003年夏天,我參加攀雲市那場史無前例的招警考試有幸得中,之後便和許多同年們一起,被送到某旅駐攀雲的營所集訓了一個多月。

我的願望一向卑微,像我這樣直到而立之年還顛沛流離的人,目標不過就是能夠在三十歲以後舒舒服服呆在裝有空調的寫字樓裏填填寫寫,試圖用辦公環境的安逸舒適來掩飾一下長久的寒酸和窘迫。

離開營所的前一天,主任公布了上級決定的參訓人員的工作去向,我被意外地調配到刑事偵查隊任探員。這個結果很令我的同伴們吃驚和豔羨,但對於我,內心深處隻有沮喪和憂慮,我想不明白一個絲毫沒有顯露出半點破案天賦的半路出家者怎麼會被直接選派到刑事偵查前沿去擔當偵緝利器,那些主管人事的老爺們可真算得上是慧眼獨具。

要不是顧及到那位抬舉我的大人物的顏麵,我幾乎都不想去刑事偵查隊報到。思慮再三覺得還是不要因一時也許有失偏頗的看法而做出錯誤的決定,於是抱著姑且一試的態度去了警隊。

隊長是個三十多歲的中等個子,長著兩道濃烈尖厲的眉,不過麵容總體來說還算得上和善嚴正。見我進來,他那小眼睛裏立時射出一道奇異的光芒,將我上下打量了一遍。

“年輕的小夥子,我想你一定是藍雨。”

“不錯,我就是藍雨,尊敬的長官,你可千萬不要告訴我說對於一個陌生人你隻需看他一眼就可以準確地叫出他的名字!”

“別緊張,我看了你的檔案,那上麵有你的照片。”

“我猜想也是這樣。”我有些揶揄地說。

“我仔細察看了你們六十多人的檔案,最後從中挑中了你!”

“也許你會認為我將為此感到榮幸並對你感恩戴德,恰恰相反,我感到非常不幸,並對你的做法深表不滿。”

“我知道,你那緊鎖的雙眉已經告訴我了。”

“如果你能從每一個行色匆匆的路人臉上準確地判斷出他們的心思,那麼我們這座城市的犯罪率將會大大降低!”我沒好氣地說。

“啊,不要這樣,小夥子,我物色你到我這兒來是有充分根據的。”

“充分根據,就是讓專業的預備警察去打雜,然後把我這樣一個門外漢調來把事情辦砸,從而敗壞公安局的名聲,最後再連累那些曾經幫助過我的人!”

“一點也不,我的職業操守不允許我那樣做,如果你肯花一兩天時間了解一下你即將從事的工作,我想你會很快改變主意的。”

“抱歉,我實在是提不起一點興趣。我的意向是文職崗位,但是現在,你卻把我放到了一個我一點也不擅長的職位上,要知道,那些警察院校畢業的高材生們似乎更樂意得到你的垂青和賞識。”

“那裏麵沒有我中意的人選。”

“所以你就挑選了什麼也不懂的我?”

“恰好相反,你懂的很多。比方說,你在廣告公司學習過圖案設計……”

“我真後悔我在簡曆上寫了那些糟糕的經曆,而且我也看不出來廣告設計跟偵查破案之間會有什麼必然的聯係?”

“如果我現在說我曾經為一起圖案殺人的案件頗費了一番周折,最後還差一點讓凶手逍遙法外,你可能說什麼也不會相信!”

“確實是令人難以置信。”我的好奇心被驟然激起,我承認我有點動搖了。

“你的計算機水平也相當不錯!”

“但是始終沒有憑它謀到一份像樣的差事。”

“沒關係,馬上就會派上用場的,你還當過推銷員……”

“是的,在那之前我沒有找到更好的工作,我需要那些微薄的薪水來支付房租並購買一日三餐。”

“你還自學過數學?”

“但是我感覺太抽象深奧,堅持了沒多久就放棄了。”

“沒關係,我需要的是你對數字敏感的腦袋。還有,你的英文也相當棒。”

“但是據我所知,我們所在的這座城市一年四季來不了幾個外國人!”

“哈哈哈哈,”我的隊長立即放聲大笑了,“你還有一段個體生涯,這樣你就可以毫無障礙地跟各色人等打交道,這些都是你所具備的潛在的優異的技能,我相信你能為我帶來意想不到的幫助!”

“嗯……”我感覺眼前這個小眼睛隊長確實是個很有趣的上司,預感跟他做同事將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於是點了點頭,“假如你能給我講一講你剛才提到的那個利用圖畫殺人的案例的話!”

“一點也沒有問題,我想我的電腦裏應該有許多令你感興趣的東西。自我介紹一下,我叫程菲。”

“啊,我尊敬的先生,我現在立即感覺到榮幸了,請原諒我先前對你的不恭!”我結結巴巴、惶恐不安地站起來,趕快握住他的手,以表達我對他的景仰之情,因為此刻站在我麵前的這位先生,他在我們所處的這座城市有著令人難以置信的知名度。生活上的邋遢和偵破時的聖手,幾乎是同等的聞名遐邇。起先我還曾發下過非他不肯師從的宏願,誰知適才卻有眼無珠,給了他那麼大的冒犯!

“沒關係,驕傲的先生,我想你的傲慢跟你的學識一定是成正比的。好啦,現在馬上到中午了,有一位年輕有為的藝術家約我跟他共進午餐,假如你不介意的話我希望你和我同去。”

“如果不打攪你們的話,我倒是非常樂意!”我愉快地站起來,準備跟著他出門,但是程菲又回過頭來,打量一下我的衣著又反觀自身說:“為了不使我們的藝術家朋友感覺寒磣,我想我需要換一套衣服。”

“你確實應該時常將你的衣服送到幹洗店去熨得整整齊齊,而且,同一件上衣最好不要連續穿用兩天。”

“看起來你還是一個不錯的生活顧問。”程菲滿意地點點頭,抬腳跨出了房間。

這就是我跟程菲的第一次見麵,來這裏之前我以為憑著我的消極悲觀和出言不遜,就可以打消刑事偵查隊留用我的打算,然後再請那位抬舉我的大人物幫忙,將我安排到其他部門,但是現在看來,似乎暫時已經沒那個必要了。

等程菲換好衣服帶著我到達預訂包間的時候,年輕的藝術家雅然已經在那裏等候了,他彬彬有禮地向程菲打過招呼,說了幾句程式性的謝語,然後又熱情地向我伸出了手:“歡迎你,年輕的先生。”他的表情相當熱烈,但是我卻感覺他的雙眉之間有一股陰鷙之氣。

“謝謝。”我迎上去握住他的手,感覺就像抓了一塊擰幹了的抹布,手心裏無比潮濕。

程菲介紹說:“這是藍雨警官。”

“哦,藍雨警官,很高興認識你。”

“我也是!在這座城市,你的大名跟程菲一樣的如雷貫耳。”

我們相互恭維著,在椅子上坐了下來。

程菲雙眉一挑看看對麵空著的椅子,鼻翼微微抽動了一下,微笑著向我們的藝術家朋友說:“我想,這裏應該還有一位年輕漂亮的女士。”

雅然表情古怪地站了起來:“不愧是大名鼎鼎的程菲,一眼洞悉全景,確實還有一位女士。啊,她來了,順便介紹一下,這是我的女友緋衣小姐。”

我順著他的手勢望去,半掩的褚紅色木門後麵映出一張麗人的臉,唇紅齒白,神情憂鬱。走近了一看,身量嫋娜,雲發披肩,與我們的藝術家先生配在一起,果真是才子佳人,天造地設。

“這兩位是程菲警官、藍雨警官。”

“你好。”

“你好!”

隨著我們的女東道款款落座,一股淡雅的香水味直入鼻腔。我微笑著朝她點頭,也立即收到了她目光之中合度的回禮。

藝術家先是對著程菲客套幾句,說了幾句模棱兩可致謝的話,然後用他優雅的手勢叫來侍者,低聲吩咐了幾句。侍者點頭而去,不一時便用托盤端來了軒尼詩酒和精致的高腳杯。

藝術家取杯倒酒,女東道主說聲失陪,帶著她的肩包再次離開了房間。我發現雅然的臉上顯露出一股慍怒之色。

初次碰杯是在緋衣回到房間後進行的,看上去她是那樣一位落落大方的女性,但是她在舉杯的時候,天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她竟然打翻了她麵前的那一杯酒,不偏不倚地全部倒在了我們藝術家先生的漂亮西服上。

年輕的藝術家氣得滿麵通紅,掩飾性地尷尬一笑,說聲對不起去趟洗手間,就站起來走了出去。我取出桌上的麵巾紙遞到緋衣手上,緋衣小姐說聲謝謝,隻用麵巾紙蓋住灑在桌上的酒漬,也不擦拭,便急速翻起了她適才挎回來時就未合上拉鏈的肩包。

我扭頭望望左邊的程菲,卻見他正透過繚繞的煙塵用一種奇怪的眼神望著我,似乎要暗示我什麼。我茫然不知所措,右邊一隻冰涼的小手卻伸過來似乎要探進我的手心裏去。我驚愕不已,抬眼一看,就看見了緋衣小姐那淒楚幽怨的眼睛,眼神裏似乎還有一絲乞求、一絲恐懼。

我的內心相當慌亂,不明白她為什麼要這麼做。她給我的第一印象是那樣的禮儀賢淑,但剛剛她的男友離席而去,她居然就對一個剛剛認識才幾分鍾的陌生男士做出了貌似偷情的舉動。縱然我非常愛慕她的美豔華麗,但我又怎能忍受她如此的輕佻和直露?

我立即抽回了我的手,端起我麵前的那杯酒一飲而盡。烈性的軒尼詩刺激得我麵部一陣灼燒,我聽到身邊傳來一聲輕輕的歎息,煙霧中的程菲輕輕地搖了搖頭。

雅然就在那一刹那間推門而入,他似笑非笑地望望我和我麵前的空酒杯,又把目光朝右移了移,像是要求證什麼。我不知道雅然在我旁邊的女士臉上看到了什麼,反正從那一刻起我再也沒敢正眼看過她。

侍者很適時地推門而入,將豐美的菜肴擺在了桌上,我看到對麵的雅然拿起那塊緋衣蓋在酒漬上的濕透了的紙巾,放入了托盤。

“兩位尊敬的先生,請為我們的相聚幹一杯,啊,藍雨警官已經先飲了……”他端起我麵前的空杯倒了一點,又把緋衣打翻的酒杯擦拭幹淨並重新沏了酒,再一次舉起了杯子。

“感謝雅然先生的盛情!”我盡量用平靜的語調向我們的藝術家道謝。程菲右手舉杯碰了一下,左手指間仍是青霧嫋嫋——他還沒有熄滅他的煙。

整個午餐時間是在極度沉悶的氣氛中度過的,全然沒有友人相聚時的那種快樂和愉悅。回想當時我是多麼的遲鈍,曲解了她的情急與無奈,卻絲毫也沒有意識到美麗緋衣的泣血呼救,讓那個惡魔從表情的異樣上看出了破綻,以致此後步步被他占得先機,還沒來得及等我們出手便使緋衣香消玉殞,我是多麼的愚蠢和無能啊!

宴會結束返回的時候,程菲突然說了一句:“抱歉,我有東西落在餐桌上了。”就急急地原路返回,我則目送雅然護送著他的花朵離開。在酒店門口等了好一陣,才見程菲走了出來。

“你做什麼去了?”

“藍雨,你今天犯了一個嚴重的錯誤。”

“那似乎不是我的錯,難道你帶我出來,就是要在宴席間跟東家的太太眉來眼去調情嗎?”

程菲搖了搖頭,把一張紙條遞了過來:“你看看這個。”

我接過紙條,隻見上麵寫著:

明天下午三點,湖心公園假山後。

字體很大,也很潦草,筆畫很粗,似乎是用蠟筆寫的。

“這是哪裏來的?”

“剛才緋衣小姐是要將這張紙條交給你,而你卻抽回了手,紙條落在了地板上。緋衣想要揀起來,但是已經來不及了,因為雅然就在那一瞬間推開了門。”

“她可真會未卜先知,知道我今天要來公安局報到,並要和你一起來參加宴會!”

“絕對不會,這張紙條是她在洗手間裏匆匆忙忙用眉筆寫的,你瞧這一角,還有些微的水浸的痕跡,而且據我觀察,她事先並不知道雅然請的是我們——兩個警察!”

“何以為證?”

“雅然在介紹我們身份的時候,我看見她的眼睛裏猛然間透出一絲歡喜的神色。”

“那麼她寫紙條給我做什麼?難道,她做藝術家的女友做倦了,要換個口味嗎?我可實在看不出我比起那個雕塑家來會有哪些優點。他是那樣的萬眾矚目,而我,隻不過是個平庸的小角色而已!”

“一切都不是你所想象的那樣,我們回去吧。”

“等一下,”我追上他,“午宴之前我們剛到包間,那時緋衣小姐還沒有進來,你怎麼就敢一口斷定還有一位女士?”

“這很簡單,雅然是位熟知禮儀的紳士,如果隻是我們三個人用餐,他就不會預留四個人的座位,而且,房間裏有一股淡淡的香水味,是年輕女士常用的那種,我由此推斷和雅然一起來的還有一位女士,她在房間裏逗留了幾分鍾又出去了,這可以解釋得通吧?”

“也不完全對,如果是前桌的女性客人留下的呢?”

“不會,前桌的女性客人即使留下了香水味,也會被隨後上來的飯菜蒸氣衝淡稀釋,並且,我進到包間之後也沒有聞到菜肴散發的那種特殊的油煎味,這就證明我們到來之前這個包間一定沒有其他客人停留過。”

“如果是酒店的侍者打的芳香劑呢?”

“酒店用的芳香劑與女士用的香水,二者之間有著天壤之別,縱然你可以列舉出一千個理由,但對於一個年輕英俊的成功人士,我說他身邊有一位漂亮的女士作陪,總還不至於使東道主有失身份吧?”

“一點也不。”

整個下午,我都在緊張與慌亂之中度過,對於是否要去赴緋衣小姐的約會,內心充滿了矛盾。而程菲,則在那裏翻看近幾天來的報紙。

“你說,她有什麼理由要約我呢?我又有什麼理由要去赴約呢?”

“在整個事情沒有搞清楚之前,我不好妄下結論,不過可以肯定的是,她絕對不是在向你示愛。先看看今天報紙上的頭版新聞吧。”

“新聞?……啊,全國著名雕塑家雅然先生將於明天下午2點30分在皇路中學演講……我明白了,她約我在明天下午三點,也就是說,那一時間段她剛好可以脫離雅然的視線,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誤會和麻煩!”

“對極了,我們的緋衣小姐對她的未婚夫雅然顯然極不信任。”

“這一點我倒沒看出來。”

“啊,藍雨,你還記得我們中午的宴會嗎?一般的女士,在男友在場的情況下,去洗手間為什麼要屢次背走肩包呢?”

“你不是說她要在洗手間裏用眉筆給我們寫紙條嗎?”

“既然他們之間沒有什麼可以隱瞞的,那有什麼話不能當麵對我們講呢?還非要故意打翻酒杯迫使我們的藝術家先生離開房間呢?”

“聽上去太荒謬了,隻不過是一個巧合而已,假如明天又有人做東請我們,席間恰好又有一位漂亮的女士打翻了一杯酒,那杯酒恰好又倒在了她男朋友的禮服上,那我們的精力就會永無休止地攪到這些無聊的事情裏麵去。我們是警察,不是捕捉花邊新聞的小報記者,著名雕塑家雅然先生得不到他未婚妻的信任跟我們又有什麼關係呢?”

“啊,有些事情沒有發展到某個緊要關頭還是不告訴你為妙,免得你神經高度緊張出現差錯。不過我建議你明天下午前去湖心公園赴約,帶上那支錄音筆,記下她所說的每一句話,至於要你這麼做的理由,我想在適當的時候我會講給你聽的。”

“好吧,權當是執行你交給我的第一項任務,我想,跟一位國色天香的佳麗在公園散步,那將是一件非常美妙的事,但願明天天氣不錯!”

“微風吹細柳,湖水起波浪,確是良辰美景,祝你好運。”

也許是程菲最後那句話起了壞作用,第二天下午我在湖心公園的假山後整整等了兩個小時,也沒有見著緋衣小姐的半點影子。我心裏立即明白我受到了愚弄,要麼是緋衣爽約,要麼是程菲不知從哪裏變出來那樣一張紙條,讓我像傻瓜一樣站在公園裏供遊人嘲笑。誰知道他是不是在故意考驗我?

我撥通電話,不滿地朝他吼叫,但是程菲出奇地冷靜:“鎮靜點,夥計,藝術家的講座剛剛開始,佳人當然無法及時亮相,請你耐心地等待。”

“那麼,我掛了。”因為我已經看到美麗的天使正從假山的前麵繞到後麵來。

和著潺潺的流水,她的聲音是那樣的急促:“藍雨警官,您可來了,啊,請原諒我的無禮,您一定把我看成了一個輕浮放蕩的女人,但這一切都沒關係,容我日後再向您解釋,您相信我嗎?”

“相信你就像相信我自己一樣。”

“我敢發誓我遇到了天大的麻煩,您會幫助我嗎?當然,我會感激您的恩德的。”

“非常樂意為緋衣小姐效勞,你要知道我想準確地表達我此刻的榮幸是多麼的困難啊。”

“好吧,現在,我冒昧地請您到我,啊不,到那位藝術家先生的府上走一趟,有一樣東西想要請您過目。”

“現在?”

“對,有一輛出租車就在門口等著,我還沒有付費給那位好心的先生。”

於是我們迅速地出了公園,去了雅然先生的住處。

我們的雕塑家成名於2001年,當時他征服了大賽的所有評委和現場的觀眾,摘得了特嘉杯的金獎桂冠,那一座《沉睡的女神》雕像作品,讓他在一夜之間成了家喻戶曉的人物。在偏遠的小城攀雲市,出了這樣一個前途無量的年輕才俊,狂熱的市民歸結為人傑地靈,日日吹捧。政府官員當然也不願屈居人後,在把詞典中所能找到的最好聽的形容詞加冕給他之後,又獎給他一幢別墅以示對人才的尊重和鼓勵。妙齡少女無不奉他若心中神明,憧憬著非他不嫁的夢想。足令我們這些窮困潦倒乏人問津的無才青年相形見絀、自卑失落。

走進他的豪宅,我立即察覺到了一絲陰森古怪的氣息。空曠的客廳,密封的窗格,難聞的氣味,不知是否所有藝術家的居所都是這樣,反正憑我當時的才能和地位還未曾使我見到更多的藝術家從而當場進行比較求證。

幽暗中緋衣出於恐懼緊緊抓住我的手,這一次我沒有掙脫,在這樣一個環境裏看上去她確實需要一個心靈上的寄托和依靠,而我也絕不能在一些庸俗念頭的驅使下故作清高將她拒絕。她將我引向客廳的深處,行進中我猛然感覺眼前一亮,我立即就看到了那件隻在照片上才見到過的偉大作品。

一個安裝有四個滾輪可以自由轉動的平台上,一塵不染的玻璃罩內置放著成就藝術家赫赫英名並令攀雲市民引以為豪的藝術珍品。她是那樣的純潔天然,就像一個活生生的少女天真無邪側臥在香塌上。我輕輕地推動平台以防攪醒她的酣夢,迎著光線我終於完全看清了她的驚世姿容:麵龐清秀絕麗,神色安詳甜美,右手襯在頰下,左臂自然過胸,左膝承蓋右膝,指趾塗滿彩繪。啊,縱然她隻是一具雕塑,但也絕對能令人熱血澎湃,春情激蕩。無怪乎她毫不費力就征服了那些挑剔的評委,我想縱然是任何一個人見了她都會怦然心動、無限神儀的!如果說沒有一個人見過傳說中的仙女,那麼她比起神話中的天仙還有過之而無不及,她完全可以令那些情竇初開的少男們茶飯不思夜不能眠,並毫無理由地思念她,眷戀她,愛慕她,夢縈她!

看到我仍然沉湎於那件雕塑,緋衣用低沉而又緊張的聲音說:“請恕我冒昧,藍雨警官,您不知道,他每天臨睡前都要親吻他的作品,有幾次我在半夜被抽抽噎噎的哭泣聲和說話聲驚醒,悄悄起身看見雅然對著這件雕塑不住垂淚並傾訴對她的愛慕,那種感覺真讓我以為她是一個真人……啊,請原諒我的失態,要單單隻是這些,也不至於讓我勞您的大駕,他還嚴格控製我的飲食,不讓我吃脂肪多熱量高的食物,說是暴飲暴食會使我體型走樣從而阻滯他靈感的發揮……啊,你瞧,我都說了些什麼,我真是語無倫次了,我應該揀緊要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