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在林濾默默飲啜片刻之後,反而是長史大人無論如何也止不住淚水了,哇啦哇啦的最後幹脆撲到已經冷靜的公主殿下懷裏哭了個痛快。
以至於林濾被嚇了個手足無措。
基本來說,這種像小孩子一樣任性肆意的哭法,連汝南和柔嘉都不會有了,竟然在成年人身上看到——到底受到了多大的驚嚇啊。
一時之間,伶俐的公主殿下竟然想不出安慰的辦法來,隻能笨拙的抱著對方,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衣襟被毀於一旦。
而一向靦腆羞澀的長史大人,在那樣的哭泣之後,卻若無其事的舉起袖子,抽抽搭搭的擦擦紅紅的眼睛,還能十分敏銳警覺的狐疑道:“林濾你真的沒有受傷嗎?臉色真的很差,要不先休息會兒?”一邊說一邊竟然還掀開被褥,似乎要騰位置,絲毫沒有不好意思的地方。
這種對於林濾來說,有失儀態就等於十分丟臉的行為,於韓蘇看來根本就是發泄情緒有利於身體健康。
所以哭泣少的人反而更加的難為情這點,讓林濾又無奈又好笑,從禮儀舉止來講,韓蘇的舉動總是不免稍嫌輕率,但偏偏這種失儀的舉動,由這個醇厚率直的少女做來,讓人反而覺得真摯坦蕩。
她伸手阻止了韓蘇的動作,幹脆就近坐下,一邊伸手幫韓蘇攏衣服,一邊輕鬆自然的笑道:“你會耍把戲,難道我就不會麼?說了不礙事便是不礙事,臉色差那是為了做戲做的足,施了粉的。”
韓蘇這才徹底放心下來,露出歡喜的笑容來。
雖說做戲做足,但是往往最值得人相信的,就隻有既成事實。
林濾當然做了準備才去以身涉險,然而這個所謂的準備可並不包括韓蘇的遇險。
所以,吐血自然是真的,心神激蕩自然也是真的,故而臉色才會那麼的差,那分明就是血氣兩虧的氣色。
輕輕的將被子掩蓋到韓蘇身上,林濾微微一笑,心內小自斟酌,調養幾天便可大好,到時候可不算是欺瞞了。
她一心不想讓韓蘇再憂心,幹脆一人拍板決定:有事回到大昭再說。
她哪裏知道,這次自己真是因禍得福呢?
她幼時因長姐遠嫁,固執克製,致使鬱結於心。故而日後裝病雖說大多是因為澤蘭醫官等心腹之人動用了醫理的法子,其實多少也有些脈象上的顯性。
她這口鬱氣一直不散,雖然日常看起來無異,於健康似乎也無阻,實際上,於壽命多有妨礙。
而今次同樣心神情緒大起大伏之下,將鬱結多年的鬱氣連通那同口血吐了出來,過後又哭了那麼一場,才算是真正除了這個隱憂。
這個時候,這兩人卻都不知呢。
“那個博術爾想要殺了你?”韓蘇猶豫的問道。林濾之前並不想告訴她計劃安排,所以她此刻這麼問多少有些顧慮,但是那個博術爾分明想要對林濾不利,因此韓蘇無論如何也忍不住這個疑問。
林濾倒是毫不在意,她之前的隱瞞純粹是因為韓蘇知道的話,肯定會生氣阻止,現在事情已過,倒是無所謂了。
“確切的說,博術爾倒是不想殺我,僅隻是想傷我,當然,最好是讓我自己受傷罷了。”
林濾微微一笑,說道:“咱們來刀勒也這麼久了,皇姐的麵卻一直沒有見到,因此使臣團的諸位大人都舍下臉麵了。於外麵看來,咱們這邊被擱置的十分焦急,但是,實際上,比咱們還要急迫的,不是另有其人嗎?”
韓蘇“啊”了一聲,恍然道:“是蘇裏啊。”
“不錯。”林濾點頭,神色之間不乏讚賞,讓小長史不禁微赧。
林濾繼續解釋,“咱們這麼耗下去,其實反而是有利的,蘇裏總不能一直這麼擋下去,更何況我皇姐還在刀勒皇宮呢。若是這麼拖下去,不說咱們,哪怕刀勒的大王們,也得對他生疑,想著是否是其軟禁了昭華太後。”
隨即,林濾麵色一冷,道:“若是他膽敢破罐子破摔,幹脆加害我皇姐,咱們必不與他幹休,想必刀勒諸部的大王,也不是沒有不想撿便宜的。所以,蘇裏定然是不會這麼做的。”
“畢竟……烏察族統治刀勒,到底還是太久了。”
越是占據主位,自己的部族就能獲得越多的資源,也就越加強大。這的確會讓僅次於其的部族大王們,生出更多的心思來。韓蘇自然明白這個道理,隻是對於這種爭執與人心,理解之外卻又不乏悲哀。
“而蘇裏又是必定知道,皇姐與咱們的目的的。”
“蘇裏此人偏私自負,且不說對我皇姐有著私欲,哪怕是沒有,皇姐身為刀勒的太後,他這樣的人又怎會讓她離去?”
微微一頓,林濾從容笑道:“所以,蘇裏必有手段,而我們唯一的機會也定在這裏。”
韓蘇雖然不解其中細節,但還是皺眉問道:“將計就計,這不會太冒險了嗎?”
將計就計,說起來簡單,實則乃是謀略上最危險的計策,這不但要洞悉對方施策者的一舉一動,事先料敵於先機,做好相應準備,還要直擊對方漏洞,迷惑對方的同時,施以反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