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略有些遺憾,她是真的不太擅於說謊啊。

無論是東陽長公主的身份,還是後來的昭華太後,這世上真的很少有必須讓她以精心編織的謊言,來敷衍規避的事情來著。

今日說不得就得一試,東陽長公主心中毫無把握。

“長史大人……”東陽長公主的話音傳來,韓蘇不禁一抖,隻聽對方溫和的聲音中還略帶笑意,“或者說,現在稱作副使大人比較不失禮?”

韓蘇有些迷惑的抬起頭,小臉蒼白,想的卻是:這個時候在意這些做什麼?叫哪個都是可以的啊。

當然,這麼蠢的話當然不會說出來。

看東陽長公主勉勵的目光,韓蘇鼓起勇氣,小心翼翼的順杆爬道:“不、不如就叫韓蘇,殿下覺得如何?”

東陽微微訝異,但還是很配合的點點頭:“那就叫韓蘇了。”

長史大人的臉上終於恢複了一絲血色。

東陽不動聲色的繼續說道:“韓蘇今日真是讓我吃了一驚,少年郎竟然一下子換做了俏紅妝。”

聞言韓蘇渾身又是一僵,東陽卻像是沒注意到一般,反而笑道:“這一定是林濾的促狹主意。不過,今日真是讓我大開眼界,我幼時便聽聞,早在魏晉時候,男子最愛做婦人裝扮,施以粉黛,並以之為美,當時所謂的美男子,便是以陰柔、漂亮為主,越是像美色女子,便越是美男子了。”

“我當日隻是不信,哪裏有男子能扮作女子還無一絲破綻的?”東陽微微一笑,“今日看了韓蘇韓長史大人,才知道,原來得如韓蘇你這般俊俏純淨的少年扮起來才行啊,說起來真是讓人大吃一驚,韓蘇你這身女裝若是真的傳出去,怕非得有人將你視作女子不可,足以亂真了。”

“亂、亂真?”韓蘇有些呆滯。

“怎麼?有何不對麼?”東陽笑道。

“沒有任何不對!”長史大人一下子活了過來,緊張的喘了口氣,拚命點頭,“我長的瘦弱嬌小,幼時、幼時也是充作女孩子養的,經常穿女裝,所以現在再穿起來也便宜,沒有什麼不適,看起來便十分適合。說起來,很多唱旦角的男子,裝扮起來其實比我還要相像的。”一邊說,一邊還不安的偷偷覷了眼東陽神色。

東陽心道:把“充作”二字去掉,也就是事實了。麵上卻如沐春風,眼神平靜溫和直視小長史的窺視,光明正大、堂堂正正,一點心虛虛偽的破綻也無,將韓蘇心內的最後一絲不確定和猶疑消除的幹幹淨淨。

韓小長史頓時滿狀態原地複活,之前要死不死、戰戰兢兢的情況就好像幻覺一般。穩定了心神,招牌式的傻笑自然而然的回到臉上,坐的也端正了,還因為對方的親切以及對對方的感激,湊近坐了坐,真誠的問道:“長公主殿下要不要吃點心?用點茶?”

這樣就算是相信了?長公主殿下第一次認真的審視了一番自己說謊的天分,……對比過自家幼妹之後,東陽還是覺得正視韓小長史到底被自家幼妹欺騙過多少次比較有意義。

兩個說謊半斤八兩的人在一起,隻會越說漏洞越大,東陽順勢改變話題,流露出對茶點感興趣的意向來。

待東陽用上茶點之後,乖巧討好的長史大人這才露出了狐狸尾巴:“長公主殿下,林濾……殿下,在哪裏啊?”

東陽頓時失笑,這孩子,也不是那麼單純乖巧啊。

“林濾一會兒就來。”東陽看向韓蘇,饒有興趣的笑道:“這麼明顯的急不可耐,可不是君子所為。你就不擔心我會反對你和林濾?這麼簡單就相信別人可不好。”

韓蘇一怔,疑惑的看向東陽,長公主殿下的話,像是話裏有話,又像是隻是簡單的打趣。可是她卻看不出分毫,東陽長公主在任何時候都從容不迫的,淵渟嶽峙,明鏡止水。遠非她這種小蝦米能夠看透。

想了想,還是說出真心話最好,韓蘇真誠的說道:“因為您是林濾殿下最喜歡、最敬愛的人啊,林濾殿下這麼尊敬、這麼心心念念不忘的姐姐,一定是值得我相信的人。這不是盲目、也不是自信,這是對林濾……殿下的信任。而且,我也很喜歡長公主殿下,無論是過去的聽聞,還是後來的接觸。我很敬佩長公主殿下,很敬佩,無論是身為大昭長公主的殿下,還是身為林濾殿下皇姐的殿下,都讓我很敬佩,我願意輕易相信長公主殿下。”

東陽微笑聽完小長史的話,微微側了頭,有些訝異,她並不是訝異這個孩子並不是單純的對誰都沒有警戒心,而是吃驚於這個孩子直覺極準、有著好眼光。這樣的人正直、真誠,又不會過於單純,愚笨,東陽有些了然,韓蘇是哪裏吸引自家幼妹了。

她看著對方因為認真而閃閃發亮的漂亮眼眸,忽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對心上人的姐姐告白是不行的啊,長史大人,娥皇女英這種貪心行為可是很失禮的。”

韓蘇頓時大窘,臉一下子紅到了脖子根:“沒、我不是……”

此時車隊已經行出四、五裏。

遠遠的,早已看不到高大雄偉的昭華城,此刻天高地闊,一望無際的戈壁灘上,有雜草隨風搖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