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入眠。
蘭斯眉頭皺起,咬緊嘴唇,右手無意識地握緊胸`前的銀色十字架:“……不行,醫生,我還是什麼都想不起來。”
他的神色似乎飽含痛苦,我連忙上前細聲安慰他。
馬爾曼醫生輕歎口氣:“閣下,你先回房休息吧。”
“吉兒,為什麼我總是兩年來做同一個夢?當醒來的時候,卻偏偏什麼都記不起來?”躺在床上的時候,蘭斯突然用中文問我。
我想了想,回答道:“有時候我們會有某段空白的童年記憶,它並未真的遺忘,隻是潛隱起來難以獲得,成為潛意識的一部分,但它們有時也自發地從潛意識中顯現出來,多采用夢的形式,這是弗洛伊德說的。他還認為,夢是心理刺激的反應,由願望引起,以幻覺體驗的方式代表願望的實現,夢的首要特點即願望的滿足。”
“童年……記憶……願望……”蘭斯喃喃自語,若有所思。
他的手又一次撫上胸`前的十字架,這是他的習慣動作之一。
蘭斯擁有一雙藝術家的手,纖細,骨感,漂亮,血管微微浮起。我雖然不是美手派,亦忍不住被這樣一雙手吸引。
“吉兒,今天早點休息好嗎?”半晌後,蘭斯說。
我不想歪,我不想歪,我不想歪。
在心中照例自我催眠三次,我點點頭,脫下外衣外褲,輕手輕腳地掀起被子的一角鑽了進去。
提娜鞠了一躬,靜靜地退了下去,並掩上房門。
蘭斯麵朝我側躺,衝我微微一笑,然後安心地閉上眼睛。長長的睫毛在他的眼瞼處投下陰影,隨著呼吸的起伏微微顫動。
玻璃似的敏[gǎn]人兒。
一年前的事毫無預兆地襲上心頭。
好可怕!好可怕!
我瑟縮在被子裏,從身體到心都在發抖,根本不敢向外望一眼。
來到奧米伽堡的第一個夜晚,我被安排到一間豪華的客房休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讓我的“幽閉空間恐懼症”發作,再加上對於獨處於未知之地的害怕,使我連伸手開燈的勇氣也沒有。
每一件家具的背後仿佛都有一雙陰冷的眼睛在窺伺我,在看不見的地方張開它們的血盆大口,尤其是這種大得不象話、冰冷缺少人氣的房間——我現在深深地憎恨自己閱讀的愛好,不自覺地就會將古堡與不幹淨的東西聯係在一起。
盡管缺氧喚起了內心另一種潛在的恐懼,但我無論如何也無法伸出腦袋。
我緊閉眼睛,向著上帝喃喃祈禱……
“是什麼使你如此害怕?”隔著被層,有人模模糊糊地問我。
我猛地掀開被子,突如其來的光線讓我一時之間適應不了地眯起眼睛。
“我感受到了。”坐在輪椅上的少年渴睡似的揉揉眼睛,滿臉迷糊,卻用十分認真的口氣說,“你的恐懼。”
心靈感應(telepathy)。
特殊時間裏發生的事件,不經過我們所熟悉的種種熟悉交流途徑,而能幾乎同時地進入到遠處某人的意識中。
蘭斯便是具有這種特殊的“敏[gǎn]”能力的人——這是我後來才慢慢知曉的。
奇怪的是,我們通常所講的心靈感應,是有前提條件的,即該事件涉及到某人且另一人對他存在強烈的情感上的關注,心理上的無線感非常接近於心理感應,一個人的心理過程——觀點、情感衝動、意向性衝動——可穿越無物空間遷移到另一個人那裏。
蘭斯卻擁有更匪夷所思的、無差別的範圍性感知能力,這種能力僅受距離限製。
——我隱約意識到這是“人”不該所有的,但自從重生以來,再不可思議的事在我看來也並非不可能,何況這是一個平行世界,當初亦被告知與原時空存在著某些差異。